罡风如亿万柄淬了寒毒的冰刃,嘶吼着切割北冥铅灰色的天穹。粘稠如墨的归墟黑海在下方翻涌,卷起万丈浊浪,每一次拍击都仿佛带着无数世界寂灭前的哀嚎。极致的寒,非是冰雪之寒,而是吞噬生机、冻结时光的归墟煞寒,足以让大罗金仙的法力运转都为之滞涩。在这片象征着洪荒终结的绝域核心,悬浮着一座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宏伟造物——
鲲鹏冰宫!
它并非以凡俗金玉堆砌,而是由一整块横亘亿万里、自混沌初开时便沉眠于归墟深处的“万古玄冥冰魄”雕琢而成!宫体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到极致的幽蓝,仿佛将整个北冥的寒冷与归墟的深邃都凝练其中。无数粗粝原始的棱角嶙峋刺天,如同巨兽獠牙,又似北冥玄冰自然凝结的狂野形态,在昏沉天光下闪烁着冰冷、坚硬、亘古不化的金属般光泽。整座宫殿散出的并非仙家瑞霭,而是一种沉重如渊、冰封万古、足以镇压归墟狂澜的磅礴威压!宫门如巨鲲之口,幽深不见其内,唯有森森寒气如同实质的白练,从中滚滚涌出,融入下方翻腾的归墟黑海。
就在这冰宫巨口般的正门前,虚空猛地扭曲!一道身披玄黑帝袍、周身混沌气若隐若现的身影骤然显现,正是撕裂虚空而至的东皇太一!他足下尚未触及那由玄冰凝成的巨大广场,冰宫深处便传来一声穿透归墟风暴、饱含激动与敬畏的苍老长啸!
“吾皇——!”
一道灰黑色的庞大身影如同瞬移般自那幽深的宫门内冲出!其之快,竟在北冥这粘稠的煞气虚空中拉出一道凝而不散的残影轨迹!身影在距离东皇太一十丈之外骤然凝实,轰然拜倒!
来者正是万妖之师——鲲鹏老祖!
他身着古朴的灰黑色羽袍,身形高瘦,面容清癯,一双鹰隼般的眼眸此刻蕴满了自肺腑的激动与尊崇,深刻的法令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头颅深深叩下,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玄冰地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老臣鲲鹏,参见吾皇!吾皇圣寿无疆!不知吾皇法驾亲临北冥绝域,老臣未能远迎,罪该万死!”这一拜,情真意切,毫无作伪。鲲鹏虽为紫霄宫中客,地位尊崇,更在巫妖劫后隐于北冥,自成一脉。但在东皇太一面前,他始终以妖族老臣自居,这份刻入骨血的忠诚,历经劫波,未曾稍减。
“妖师不必多礼,起身。”东皇太一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他虚抬手掌,一股无形而沛然的混沌之力将鲲鹏稳稳托起。
“吾皇请!”鲲鹏侧身引路,姿态恭敬。东皇太一颔,一步踏入那如同巨鲲之口的幽深宫门。
玄冥深处,冰魄铸道宫一步踏入,仿佛从寂灭归墟跨入了另一个由极致玄冰构筑的、冰冷而壮丽的世界!
外界肆虐的归墟罡风与煞气被彻底隔绝。眼前豁然开朗,其内空间之广袤,竟远外界所见!无数根需百人合抱、形态嶙峋扭曲、通体幽蓝剔透的玄冥冰柱,如同支撑天地的巨兽脊骨,自下方深不见底的幽蓝冰渊拔地而起,直刺上方同样由玄冰凝结、倒悬着无数巨大冰棱的穹顶!柱身与穹顶之上,天然烙印着无数繁复、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原始道纹,那是混沌初开时天地法则在北冥玄冰上留下的刻痕,此刻正散着幽冷深邃的微光,将整个冰宫内部映照得如同置身于一片凝固的、深蓝色的星海之中。
寒气在这里已非刺骨,而是化作了一种无处不在、浸润神魂的“道韵”。空气清冽纯净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最精纯的先天癸水精气与归墟寂灭之力。脚下是平滑如镜、却坚硬得能硌碎后天灵宝的玄冰地面,倒映着上方冰棱与道纹的幽光。宫殿深处,隐约可见巨大的冰台、冰案、冰榻,皆由整块玄冰雕琢,粗犷原始,毫无冗余装饰,却自有一股契合大道至简的磅礴气韵。此地,是冰之极致,是水之祖源,亦是寂灭与生机的奇异交融点!
鲲鹏引着东皇太一行至宫殿最深处一方巨大的玄冰道台前。道台中心凹陷,形成一泓不过丈许方圆、却散着比玄冰更幽寒百倍气息的“归墟寒眼”。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深黑色归墟本源煞气,正从中袅袅升起,被道台周围流转的原始道纹缓缓吸收、转化。这里,便是鲲鹏老祖的道场核心,也是他借归墟之力参悟寂灭大道的根本所在。
“北冥苦寒,归墟凶险,委屈吾皇暂歇于此。”鲲鹏请东皇太一于主位冰榻落座,自己则侍立一旁。
东皇太一并未落座,目光扫过这由万古玄冥冰魄构筑的恢弘道宫,掠过那口吞吐归墟本源的寒眼,最终落在鲲鹏那张饱经风霜却难掩激动的脸上,微微颔:“借归墟寂灭之力,参水元造化之功。妖师之道场,深得‘寂灭中蕴生机’之三昧,何来委屈。”
寒暄几句,鲲鹏正欲询问东皇此来深意。却见东皇太一神色一肃,那深邃如混沌的眸中,骤然射出两道仿佛能洞穿万古、令冰宫道纹都为之凝滞的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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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师鲲鹏!”东皇太一的声音陡然变得宏大而肃穆,如同九天惊雷在这冰魄空间中炸响,“汝之成圣机缘,便在今日!”
轰!此言一出,如同混沌神雷劈入鲲鹏识海!饶是他道心坚韧如万载玄冰,此刻也不由得心神剧震,身躯猛地一颤,那双鹰目中爆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骇然交织的复杂光芒!成圣!这是自道祖紫霄宫传道后,烙印在洪荒所有大能真灵深处最深的渴望与终极目标!他鲲鹏虽为紫霄宫中客,听道祖亲授斩三尸之法,更身负“万妖之师”之大气运,然蹉跎亿万载,始终被那最后一道无形天堑所阻,不得其门而入。此刻,这洪荒最尊贵、最强大的存在亲口断言其机缘已至,如何不让他心潮澎湃,几近失态!
不待鲲鹏从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中回神,东皇太一已缓缓抬起右手。
嗡——!一股苍茫浩瀚、仿佛承载着洪荒宇宙时空流转、星辰生灭、山河变迁的无上道韵骤然充斥整个冰宫!无数幽蓝的原始道纹在这股道韵的冲刷下出臣服般的嗡鸣!空间在微微扭曲,时间仿佛变得粘稠!
一卷似龟甲非龟甲、似龙鳞非龙鳞,其上天然烙印着无尽星河轨迹、演绎着周天星辰运转至理的古老图卷(河图),与一卷由无数玄奥神文与大地脉络交织、阐述着洪荒地脉起伏、万物生长衰亡规律的玉书(洛书),自东皇太一掌心缓缓浮现!
河图洛书!妖族先皇帝俊的伴生至宝,镇压天庭气运、运转周天星斗大阵的无上根基!此刻,它们就这般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鲲鹏面前,那蕴含的先天大道本源气息,几乎让他停滞了亿万年的道行瓶颈都开始松动!
“吾皇!这…这是?!”鲲鹏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定那两件至宝,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渴望,但更深处,却是更强烈的惊骇与不解!
东皇太一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如同定海神针,压下了鲲鹏心中的滔天巨浪:“汝修持亿万载,根基深厚,境界早已臻至准圣绝巅。所缺者,无非是寄托‘三尸’的极品先天灵宝。斩三尸,需以灵宝为凭,斩去自身‘善念’、‘恶念’、‘执念’。寻常先天灵宝,难承圣道因果,唯极品先天灵宝,方有资格承载‘三尸’,助汝踏出那终极一步!”
他手托河图洛书,混沌气缭绕,将其送至鲲鹏面前:“此二宝,乃洪荒顶尖之极品先天灵宝,内蕴时空、星辰、地脉无上大道,足以为汝斩却三尸之无上凭依!鲲鹏,时机已至,朕今日便传你斩三尸成圣之最后关窍,并以此二宝,助你…登临圣位!”
忠魂泣血,拒宝明心迹东皇太一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混沌神锤,狠狠砸在鲲鹏的心坎上!成圣!以河图洛书为凭!这泼天的机缘,这无上的恩典,足以让任何洪荒大能为之疯狂,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鲲鹏老祖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那张清癯的脸上,激动狂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惊骇、惶恐,乃至…痛心疾!
“不——!!!”
一声凄厉苍老的悲吼,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哀鸣,骤然炸响在冰宫之内,震得无数倒悬的冰棱簌簌颤抖!鲲鹏非但没有上前接宝,反而如同被九天雷霆劈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随即竟是不顾一切地再次轰然跪倒!这一次,他头颅深深埋下,额头重重撞击在坚硬冰冷的玄冰地面,出沉闷的“咚”声!灰黑色的羽袍在剧烈的颤抖中拂动。
“吾皇!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鲲鹏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浑浊的老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玄冰地面,瞬间冻结成冰晶,又被其周身激荡的妖力震成齑粉。这位历经龙汉初劫、巫妖大战,面对生死都未曾变色的妖族巨擘,此刻竟在东皇太一面前,悲恸得如同一个无助的老者!
“河图洛书…此乃无上之极品先天灵宝!世所罕见!得其一便是逆天造化!更何况是成对而出,蕴含时空星辰、洪荒地脉之终极大道!”鲲鹏的声音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敬畏与痛惜,“此宝…此宝更是先皇帝俊陛下的伴生至宝!是其性命交修、镇压天庭气运的根基!是帝俊陛下留在这洪荒天地间…最后的印记与荣光啊!”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东皇太一,眼中充满了恳求与决绝:“吾皇!老臣…老臣虽万死,亦不敢觊觎先皇遗宝!此乃大不敬!更是对帝俊陛下在天之灵的亵渎!老臣…万万不敢收!请吾皇收回成命!老臣宁愿永困准圣,也绝不敢行此…此悖逆之事!”字字泣血,句句锥心!这份对帝俊的忠诚与敬畏,早已越了成圣的诱惑,刻入了他的妖魂最深处!在他心中,动帝俊遗宝,比杀他鲲鹏千万次更不可接受!
东皇释因,冰魄证圣道看着跪伏于地、老泪纵横、以头抢地、几乎以死相谏的鲲鹏,东皇太一那万古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不悦,而是一种深沉如归墟的…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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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片刻,笼罩冰宫的浩瀚威压悄然收敛了几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仿佛穿越了无尽的岁月长河:
“逝者已矣…”
东皇太一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豁达:“妖师,你的忠心,朕与兄长…皆了然于心。兄长若在,见你为妖族鞠躬尽瘁,隐忍北冥,苦修不辍,亦会深感欣慰。”他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曾与他并肩而立、共掌天庭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微澜。
“河图洛书,确是兄长遗泽,亦是妖族重器。若非必要,朕亦不愿轻动。”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混沌神锋,落在鲲鹏身上,“然,量劫再起,其势之凶,更甚巫妖!此劫非洪荒一界之劫,乃混沌之劫!诸天万界,寰宇生灵,皆在劫中!洪荒欲存,妖族欲续,需有圣人坐镇,方有一线生机!”
他向前一步,混沌帝袍无风自动,声音斩钉截铁:“朕言你成圣机缘已至,绝非虚言!汝乃万妖之师,身负教化妖族之大气运、大因果!汝若成圣,妖族气运将再凝,于大劫中便多一分抗衡之力!此乃关乎一族存续之大事,岂容儿女情长,因循守旧?!”
鲲鹏浑身剧震,抬头望着东皇,眼中悲恸未消,却已多了一丝明悟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