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全都是在凤翔卫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凤翔卫却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不对,非常不对。
沈不寒一一查阅这些卷宗,卷宗从内容上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唯一不同寻常的是,这些书页上都染有丝丝桂花香,像是由某种香膏散发出来的香气。
凤翔卫案牍库中的卷宗都用特殊的纸张誊录,加之卷宗等物长期被密封在专用的匣子里,库房的门也是常年紧锁着以至空气不流通,凡此种种导致即使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贴近卷宗的纸面仔细去闻,还是能闻到上面残存的气味。
从西戎回来后,沈不寒在杨迁的身上闻到过这种桂花香味,以前是没有的。
这种气味浓郁的香膏,一般男子是不用的,用的多为女子。
沈不寒双眉紧锁。
自从他随李琅月赴西戎之后,凤翔卫的事务都交给了杨迁。如今虽然回朝,但右相事务繁多,凤翔卫的大半事务也还是杨迁在管着。
杨迁虽然年轻,但做事果断利落,是个可靠的人。
沈不寒不相信杨迁和齐王吴王有什么牵连,但还是把杨迁喊来盘问。
“凤翔卫卷宗府库的钥匙,都是由你亲自保管的吗?”
“是,师父。”杨迁答道,“怎么了师父?”
“陛下把崔佑虔调离神策中尉这段时间,圣都内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那段时间圣都一切安好。只是陛下以身体不适为由辍了两天朝,卷宗上都有记录。”
“这些卷宗你自己都看过吗?确定整理手下人上报消息的时候没有遗漏吗?”
“师父说过,凡是与齐王、吴王有关联的宗室和官员的卷宗,必须一一亲自过目,这些徒儿都谨记在心,不敢有所疏漏。至于沈行立……的确是手下人没盯紧,给师父惹了大麻烦,徒儿知错,已经遣人去查探了,必然会给师父一个交代。”
沈不寒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合上了手上的卷宗,小心翼翼地将他们锁回原本的铁匣中,随后走到杨迁的跟前,抬手替杨迁整了整衣领。
“对了,我有一次在你身上,闻到过一股桂花香,是哪里来的?”沈不寒问。
“哦,徒儿媳妇自己调的!她喜欢桂花,就做成了香膏。我应是和她待在一处时身上沾到的。”
杨迁提到自己妻子的时候,眼睛都放亮了。
沈不寒知道,杨迁在他去西戎的时候,与宫中的一个叫锦珠的宫女结成的对食。
他和李琅月从西戎回来后,杨迁还带着人来拜见过一次。
锦珠见到他和李琅月的时候很害怕,全程都瑟缩在杨迁的身后,尽管李琅月一直尝试着和锦珠聊天说笑,但锦珠始终放不开。杨迁当时不停地向他们解释赔礼,说锦珠就是这样的性子。
“那桂花的香味馥郁又清新,我闻着喜欢,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向你妻子要两盒可以吗?”沈不寒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大锭银子就要塞到杨迁的手上。
“师父这说的是什么话!这香膏要多少有多少,徒儿都给您送去!只怕您和长公主殿下看不上眼!”
杨迁说着就要把银子还给沈不寒,沈不寒笑着拒绝了:
“我们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人真心相待,是天大的福气,你得好好对人家。既然麻烦了你的妻子帮忙,你就拿着这钱给你妻子多打两件首饰,多做两件衣裳,可别舍不得。最近事多,等闲下来的时候,待你那位妻子来我府中坐坐,一起吃个饭。”
沈不寒既然这么多了,杨迁也不好再推拒。
“多谢师父!”
沈不寒离开封锁卷宗的库房后,径直来到了李荣所在的牢房。
李荣躺在牢房的干稻草上,见是沈不寒来了,才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该说的本王都说了,本王就是恰好遇到沈行立,见他可怜才把他救下。那完颜雅本王也不愿意娶,她做出那样罪该万死的事情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李荣的语气中尽是挑衅:“你若是查不到本王和上元案相关的证据,最好现在就恭恭敬敬地放本王离开。本王毕竟也是陛下亲封的郡王,不是你一个阉人可以得罪的。”
“你就这么笃定,我查不到?”
沈不寒唇边挂着冷笑,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整排锃亮的刑具,像撩拨琵琶琴弦一般优雅。
“呵——”李荣轻蔑一笑,“你查到了倒是说呀?说说看,本王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能把本王怎么样?”
沈不寒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刑具,并没有看李荣,却也知道李荣此刻必定嚣张至极。
“不知临淄郡王知不知道,有许多身份远高于你的人,全部都死在我这个阉人手上。”
沈不寒握住了一把刮刀的刀柄,冰凉的金属瞬间沁透掌心。
他缓缓抬眸看向李荣,眼底不见半分波澜,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墨渊,仿佛能将人连骨带肉吞噬进去。
“绑起来,架到刑台上。”
一句话,轻飘飘的几个字,从沈不寒的唇齿间不疾不徐地吐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身后的凤翔卫接受到指令后,如狼似虎般一拥而上,沉重的铁锁“哗啦”作响,瞬间缠住了还在悠游自得言语挑衅的李荣。
铁锁冰冷刺骨,刚一触到皮肉,便让李荣脸上的笑意僵住。
“沈不寒!你在做什么!我是陛下亲封的郡王!你不过一介阉竖也敢……”李荣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被凤翔卫的人架到了刑架之上。
“我贱命一条,有什么不敢的。”
沈不寒缓步走向李荣,指尖转着那柄刮刀,银亮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旋出细碎的银花,脚下的靴子踏在牢房的地上,发出催命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