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风攥紧了拳头:“大师兄就是被那疯子害的!凭什么还要给他送药?”
“他是你师弟。”楚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少年梗着脖子还想争辩,却在看到楚黎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时闭了嘴。那是墨渊昨夜魔气躁动时留下的,至今还在渗血。
“我知道了。”夜惊风转身时,剑穗扫过石阶的积灰,扬起细尘在月光里翻滚,“师尊也早点回去,锁妖塔的阴气重。”
楚黎望着少年消失在石阶拐角的背影,打开食盒取出药碗。云舒今日的药里加了安神草,熬得格外浓稠,药香混着塔底飘上来的霉味,在鼻尖萦绕不散。
他顺着石阶往下走,铁链撞击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走到石门前时,正看见云舒蜷缩在墙角,素色里衣上沾着干涸的血迹,不知是撞墙时蹭的,还是故意划开的新伤。
“别装死了。”楚黎将药碗放在石台,铁门的阴影恰好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喝药。”
云舒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道疯癫的光,突然扑过来抓住铁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师尊闻闻,这药里是不是少了点东西?”他笑得诡异,“极寒之地的雪水,少了那点冰碴子,安神草可是会发苦的。”
楚黎的指尖猛地收紧。极寒之地冰湖的雪水,他确实用玉瓶收了些回来,昨夜炼丹时不小心打翻了——这事除了他自己,只有侍立在丹房外的墨渊可能看见。
“墨渊师兄是不是告诉你,我藏了还魂草?”云舒突然压低声音,像说什么亲昵的秘密,“他是不是还说,我早就知道那草有毒?”
铁门被晃得哐当响,楚黎后退半步避开飞溅的铁锈,冷声道:“喝药。”
“师尊不敢回答?”云舒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石牢里撞出回声,“你明明知道,那半株草是我故意留给他的。我就是要看看,你会不会亲手把他推给魔气——”
楚黎突然抬手,灵力化作的鞭影抽在石台上,药碗应声碎裂。褐色的药汁溅在云舒苍白的脸上,像泼了碗陈年的墨。
“再胡言乱语,就断了你所有药石。”他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瓷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师尊去哪?”云舒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点哭腔,“是不是要去看墨渊师兄?他今晨发热,是不是魔气又躁动了?”
楚黎的脚步顿在石阶中央。月光从塔顶的破窗漏进来,在他脚边投下道狭长的影子,像被拦腰斩断的蛇。
“我知道师尊在怕什么。”云舒的声音贴着冰冷的铁门渗出来,带着潮湿的霉味,“你怕自己护不住谁。可你有没有想过——”
铁链突然剧烈晃动,楚黎回头时,正看见云舒用带血的指尖在铁门上写字,血珠顺着斑驳的纹路蜿蜒,竟画出朵歪歪扭扭的莲花。
“或许我们早就该变成那样。”少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至少那样,师尊就不会这么累了。”
楚黎猛地转身,灵力震得石阶上的积灰簌簌落下。他走得极快,身后铁链撞击的声响越来越远,却总觉得那道疯癫的声音还缠在耳根:“师尊明日还来吗?我给你留了极寒之地的冰碴子……”
回到师尊殿时,墨渊还没睡。少年靠在床头翻剑谱,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照亮他肩胛那道深褐色的疤痕。听见脚步声,他慌忙将书合上,指节压皱了泛黄的纸页。
“醒着?”楚黎解开外袍,胳膊上的抓痕在烛光下泛着红。
墨渊的目光立刻粘上来,喉结动了动:“弟子吵醒师尊了?”
“没有。”楚黎坐在床边,指尖刚触到少年的额头就被攥住。墨渊的掌心滚烫,带着未褪的低热,指缝间渗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袖口。
“锁妖塔……”墨渊的声音发紧,“他又说了什么?”
楚黎看着他泛白的唇,突然想起云舒在铁门上画的那朵血莲。他掰开少年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腕贴上去,那里还留着昨夜被掐出的红痕。
“他说,想喝你亲手熬的药。”楚黎的声音很轻,“明日辰时,你去送一趟吧。”
“师尊是想让弟子……杀了他吗?”
墨渊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被月光打碎的湖面。楚黎却已经起身,将烛台往他那边推了推:“剑谱借我看看,你再睡会儿。”
少年攥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目光落在楚黎翻动书页的指尖上。烛光里,师尊胳膊上的红痕与书页上的朱砂批注重叠,像道永远解不开的符咒。
夜深时,楚黎听见身侧传来轻微的响动。墨渊又在发热,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只是将滚烫的掌心悄悄贴在他的后背。
他没有睁眼,任由那点暖意透过衣料渗进来。窗外的月光移过床脚,在青砖地上投下缓慢移动的光斑,像谁在丈量着漫漫长路。
墨渊是在后半夜退烧的。
楚黎被身侧的动静惊醒时,烛火正摇曳着燃到尽头,昏黄的光在帐顶投下细碎的影。少年正悄无声息地往床沿挪,肩胛的绷带松了半截,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疤痕,在微光里像块干涸的血迹。
“去哪?”楚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墨渊的动作顿住,指尖攥紧了被角,布料发出轻微的褶皱声。“弟子……去趟净房。”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楚黎看着他后背微驼的弧度,想起昨夜那滚烫的掌心。少年总是这样,疼了痒了都憋着,连生病都要躲着人。他撑起身子:“我陪你去。”
“不用!”墨渊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耳尖泛着红,“师尊睡吧,弟子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