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了。
什麽都没有了。
那个会对别人温柔微笑的江初,让这份源自于他的特殊馈赠,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盯着漆黑如墨的湖面,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缓缓松开了。
那串红绳铃铛从她掌心滑落,掉在带着夜露的丶微湿的草坪上,然後,顺着草坡那微不可查的倾斜,悄无声息地,一路滚落下去。
然後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入水声。
湖面荡开一圈小小的丶转瞬即逝的涟漪,随即恢复了死寂的平静。那抹红色,彻底被黑暗的湖水吞没,消失无踪。
向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片重归平静的湖面,眼睛睁得很大,眼眶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但她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伴随着那声轻微的落水声,有什麽东西,也跟着一起碎掉了。像那串沉入湖底的手链一样,无声无息,却彻底地,沉没了。
夜风吹过,带着湖水的湿气和深秋的寒意,穿透她单薄的外套。
向暖打了个冷颤,却觉得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废墟,比这夜晚的风,还要冷上几分。
在湖边吹了大半夜的冷风,後果在第二天就显现了出来。
向暖开始不停地打喷嚏,鼻子塞住,喉咙又干又痒,脑袋也昏沉沉的。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感冒了。
周四晚上的物理提高班,她强打着精神坐在教室里,却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咳嗽。
每咳一声,她都下意识地缩一下肩膀,生怕引起过多注意。
讲台上的唐老师推了推眼镜,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对全班说:“最近天气转凉,流感高发,同学们都要注意保暖,多喝热水,感觉不舒服要及时去看医生。”
向暖把头埋得更低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向暖收拾好书本,只觉得浑身乏力,只想快点回宿舍,看看抽屉里还有没有剩下的感冒灵冲剂。
她低着头,随着人流走出阶梯教室。
刚走到走廊光线稍暗的地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只手里,稳稳地放着一板银箔包装的感冒胶囊。
向暖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狠狠攥了一下。她甚至不需要擡头,就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那熟悉的修长干净的手指,她偷偷看过太多次。
她缓缓擡起头,撞进江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走廊的光线在他身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脸上没什麽表情,只是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吃这个。”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情绪,“好的快一点。”
刹那间,无数的委屈酸涩,还有被他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所击中的脆弱,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上,猛地冲向了向暖的鼻腔和眼眶。
她很想哭。
很想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丶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质问他为什麽要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又来招惹她,为什麽可以一边对着别的女孩微笑,一边又对她流露出这种近乎温柔的关心。
但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阵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哭。
她低下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视线,目光落在那板精致的感冒胶囊上,声音因为感冒和压抑的情绪而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些沙哑:“谢谢。”
她轻声说,然後,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补充了後半句,带着一种笨拙的坦诚,“但是我不会吞药丸。”
这句话说完,走廊里仿佛安静了一瞬。
她不敢看江初的反应,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比发烧的温度还要高。她觉得自己蠢透了,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江初显然也因为这个回答而愣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女孩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侧脸,和那微微颤抖着的睫毛,握着胶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大概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然後,向暖听到他似乎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嘲笑她,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泡水喝。”
说完,他将那板感冒胶囊,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手心里。
金属铝箔包装带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贴上她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她,径直转身,像往常一样,步履生风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向暖还僵在原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板感冒药,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