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演得好累。
可她除了继续演下去,不知道还能怎麽办。
秋意越来越浓,白昼缩短,黑夜变得漫长。
向暖的状况,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正悄然恶化。
失眠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夜晚。她躺在宿舍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从昏暗到彻底漆黑,再看着晨曦如何一点点驱散黑暗。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江正民的话,回放着江初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
有时甚至会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需要坐起来大口呼吸才能稍微缓解。
食欲也离她远去。食堂的饭菜变得难以下咽,她常常只是机械性地扒拉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体重在不知不觉中下降,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周雨晴因为要准备一个重要的学科竞赛,最近经常请假去校外参加集训,宿舍里常常只剩下向暖一个人。
空荡荡的房间,寂静的夜晚,放大了她所有的孤独和负面情绪。
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正在被无声无息蔓延的黑色潮水慢慢淹没。
国庆假期到了,大部分同学都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向暖回到那个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小家。外婆看着她越发尖瘦的下巴和眼底浓重的青黑,满是心疼。
“小暖啊,你看你,在学校是不是没吃好睡好?”外婆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现在外面乱,你一个人在学校,外婆总是不放心。”
说着,外婆颤巍巍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很老旧的丶带物理按键的直板手机。
“这是你妈妈以前用过的,我找人修了一下,还能用。你带着,想外婆了,或者有什麽急事,就给外婆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外婆把手机塞进她手里,那上面还残留着妈妈生活过的痕迹。
握着那部冰冷的旧手机,向暖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手机有了,可她能打给谁呢?外婆,还有……?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初中时,她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叫周雨璇。
名字和周雨晴很像,性格却截然不同,周雨璇像一团火,热烈又仗义。
中考结束後,周雨璇因为家庭原因没能继续上学,选择去外地打工。
分别时,她用力抱了抱向暖,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用圆珠笔认真地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暖暖,以後有手机了,一定要联系我!无论你在哪儿,无论什麽时候!”
向暖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旧铅笔盒的夹层里,找到了那张已经有些泛黄丶字迹却依然清晰的纸条。
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和巨大的孤独感,向暖用那部旧手机,按下了那串号码。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爽利的女声:“喂?哪位?”
“雨璇……是我,向暖。”
“暖暖?”电话那头的周雨璇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是你!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怎麽了?声音听起来不对劲?”
听到老朋友熟悉又关切的声音,向暖强忍了许久的委屈和痛苦终于决堤,眼泪无声地滑落,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别哭!暖暖,你别吓我!你在哪儿?芜城是不是?你等着我!”周雨璇在电话那头急得不行。
向暖没想到,周六晚上,周雨璇真的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芜城市。她坐了最近的一班长途汽车,从打工的城市赶了回来。
见到向暖的第一眼,周雨璇就红了眼眶。眼前的向暖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眼神里没有了以前那种怯怯的亮光,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和易碎的脆弱。
“走!”周雨璇什麽也没多问,一把拉起向暖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姐带你散心去!把这破芜城逛个底朝天!”
那个周六的晚上,周雨璇带着向暖,像初中时逃课那样,在芜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们去了曾经偷偷溜进去玩的废弃公园,坐在生锈的秋千上轻轻摇晃;去了以前最爱逛但现在已显冷清的夜市,周雨璇买了一大堆小吃,逼着向暖每样都尝一点;她们沿着江边一直走,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
周雨璇没有追问向暖到底发生了什麽,只是不停地跟她讲自己在外打工遇到的趣事和糗事,骂黑心老板,吐槽奇葩室友,用她那种粗粝却鲜活的生活气息,试图驱散向暖身上的死寂。
向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逗笑,那笑容也转瞬即逝。
但牵着周雨璇温暖的手,穿行在熟悉的城市夜景里,她确实感觉到那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冰冷和窒息感,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