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温布尔登那份克制的优雅,当美惠和桦地踏入位于巴黎十六区的罗兰·加洛斯球场时,感官瞬间被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野性的热情所席卷。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青草的清新,而是阳光炙烤下红土特有的、带着矿物质气息的干燥味道,混合着观众席上似乎仍未散尽的、狂热呐喊的余温。
目光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灼目的赭红色。与温布尔登精心修剪、如同地毯般的绿茵相比,罗兰·加洛斯的红土显得更加原始、粗犷,充满了生命的张力。那红色在地中海般湛蓝的天空背景下,强烈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哇……这就是红土吗?”美惠戴着宽檐草帽,眯着眼适应着这强烈的色彩对比,“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颜色点燃了。”
桦地依旧沉默,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像被这片红土映亮,闪烁着一种不同于在温布尔登时的、更加活跃的光芒。如果说温布尔登让他沉静思考,那么罗兰·加洛斯则似乎唤醒了他身体里某种更本能的、属于竞技的躁动。
他们漫步在着名的菲利普·夏蒂埃球场外围。巨大的、如同张开翅膀般的可开合顶棚在晴空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明黄色的座椅如同跳跃的火焰,环绕着中央那片深红色的战场。
“感觉和草地完全相反呢,”美惠挽着桦地的手臂,感受着他手臂肌肉似乎比平时更加紧绷,“球会慢很多,对吧?而且看那些痕迹……”
她指着场地上那些清晰的、由选手滑步留下的长长印记,如同艺术家在红色画布上留下的狂放笔触。
“……嗯。”桦地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滑步的痕迹,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那些顶尖选手在这里为了每一分而奋力奔跑、滑行、救球的身影。在这里,每一分都显得格外漫长和艰苦,是对意志、体能和耐心的终极考验。
“需要,更多跑动。”他补充道,言简意赅地指出了红土网球的精髓。在这里,强大的爆力固然重要,但维持长时间、高强度移动的耐力,以及利用滑步覆盖更大防守面积的能力,往往更能决定胜负。
他们幸运地遇到了一块对公众开放的红土练习场。这一次,桦地眼中跃动的光芒更加明显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租用了球拍和场地。
踏上红土的瞬间,细碎的砂石在脚下出轻微的“沙沙”声。桦地用力踩了踩,感受着那不同于硬地的松软,以及隐藏在松软之下、随着重心移动而产生的微妙滑动感。
他试着做了几个侧向的移动。起初,脚步还有些谨慎和僵硬,毕竟他庞大的身躯和习惯的力量型打法,与红土要求的灵活滑步并非完美契合。但很快,他那卓越的身体掌控力和运动天赋便开始挥作用。
他尝试着模仿记忆中那些红土高手的滑步动作——降低重心,利用脚底与红土的摩擦,控制着滑行的距离和方向。第一次尝试,动作还有些笨拙,险些失去平衡,引得场边的美惠出一声低呼。但他立刻调整过来,眉头微蹙,眼神里却充满了不服输的探索欲望。
第二次,第三次……他逐渐找到了感觉。那巨大的身躯在红土上滑行,虽然不如纳达尔那般流畅如舞,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充满力量感的韵律,像一头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巡视的巨熊,沉稳而坚定。
美惠站在场边,看着他在红土上一次次尝试、调整,额角渗出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光,脸上却带着一种她很少见到的、近乎纯粹的、沉浸在运动乐趣中的专注神情。她赶紧拿出相机,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幕——沉默的巨人,在巴黎的红色土地上,笨拙却又执着地学习着新的语言。
休息间隙,桦地走到场边,接过美惠递来的水,大口喝着。红色的尘土沾染了他的运动鞋和裤脚,甚至在他汗湿的脸颊上也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记。
“感觉怎么样?红土。”美惠笑着用湿巾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和红土痕迹。
桦地喘着气,看着脚下这片让他既感挑战又充满吸引力的场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认真地评价道:“……很有趣。”
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极高的赞誉。这片场地要求他跳出舒适区,去适应、去学习、去运用不同于以往的力量和技巧。
离开练习场,他们在罗兰·加洛斯的博物馆里,看到了那着名的火枪手杯(男子单打冠军奖杯)和苏珊·朗格伦杯(女子单打冠军奖杯)。银光闪闪的奖杯,与窗外无垠的红土相互映衬,诉说着无数在这片红色战场上诞生的汗水、泪水与荣耀。
当夕阳将天空染成与红土相呼应的橘红色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程的车上,美惠靠在桦地肩头,轻声说:“虽然草地很优雅,但我好像……更喜欢这里的热情和生命力。感觉更……真实。”
桦地低头看了看她,又透过车窗回望那片逐渐远去的红色海洋,点了点头。
“……嗯。”他握紧了她的手。
罗兰·加洛斯的红土,以其独特的热情与挑战,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与温布尔登截然不同、却同样深刻的烙印。它告诉桦地,网球的世界广阔无垠,力量的形态也多种多样。而美惠则在这片土地上,看到了她的巨人更加生动、更具探索欲的另一面。这场红土漫步,不仅是朝圣,更是一次对网球运动多元魅力的深刻体验,让他们对彼此、对网球的爱,也如同这片红土一般,变得更加深厚而富有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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