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自己踽踽独行,其实早有人与他风雨同舟。他一直觉得世人蝇营狗苟,为此恹恹无生志,其实早在多年前,他就被人深爱着。
可他忘记了,可他明明不想忘!
“不是爹爹想走。”
崔北楼第一次这般自称。
话语说出口后,他发现承认自己有人爱,有家人没那么难。
他抚了抚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爹爹被人算计了,忘记了你娘,忘记了你,幸亏你来找我。”
“有人算计爹爹?”
小姑娘张大嘴,又很快愤怒起来,“是哪个坏蛋?我们去揍坏蛋!”
想到爹爹离开,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分开是有人恶意所为,小姑娘就气得不行,两只脚丫子还蹬了蹬。
她忘记自己还在爹爹怀里,这一蹬,就蹬到了崔北楼。
感受到这股大力,崔北楼无奈又庆幸。
哪怕缺席了他这个爹爹,女儿依旧被养得好好的。而在夫人离去前,也将女儿托付给他不曾见过的师父。
仅旁观大师兄的保驾护航,三师姐的护短偏爱,便知后来他的女儿也过得很好。甚至他怀疑过别有用心收了其他门派弟子为徒的师父,也因担心女儿被人贩子拐走,就传给她一些内力。
习武之人的内力修炼起来难,送出却易。
他女儿这一生未必事事如意,却也算得上顺遂,而他希望女儿一直这般快活自在。想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与天斗!
“爹爹还没找到那个坏蛋,待找到了,一定告诉悠悠。”
“那我们说好了!”
温乐悠伸出小肉爪,“拉钩拉钩!”
大手拉小手。
定下约定后,崔北楼心情轻快了些。他也有勇气面对另外一件事了。
“悠悠,你娘葬在哪?我、我想祭拜她。”
每每想到那个美好的女子,他既觉温情,亦心痛。
他还不曾想起两人的过往,那女子便去世了。人生之苦不过如此。
以前不想面对,可现在,他必须面对。
话音落下,就见怀里的小姑娘瞪大眼,“什么葬在哪?娘亲又没去世!”
小姑娘气得嗷嗷叫,挥舞着小拳头,却小心翼翼不曾伤到崔北楼。
“娘亲只是去天上了,她说了,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她会来找我的!”
京城大,好玩的花样多,便是那瓦肆的戏班子,都时不时排个新戏。
小姑娘以前哪见过这些花样啊,当即迷了眼。
不过,她平时会逃一些开蒙课,却绝不会逃掉习武的功课。前者晚点学不要紧,她脑袋瓜子聪明,晚点学进度也比旁人快,后者却不同,事关娘亲回来的日子,她可努力啦。
小姑娘气红了眼,扭过头,“你坏,我不理你了!”
崔北楼声音苦涩。
“可是,这去天上,不就是……”
“不准说!”
小姑娘又猛地扭过头,小肉爪捂着他的嘴,奶凶奶凶道,“娘亲才没去世,娘亲真的去天上了!”
她小嘴叭叭的形容两人分别时发生的事。
“我和娘亲一直住在谷里,偶尔会出谷逛逛市集,还一起看美人。”
崔北楼的眼神瞬间锐利。
小姑娘没看出来,继续说,“娘亲一直不说,可我能察觉到,她很急,好像有一件事必须去做。后来,她带着我拜了师。没多久,她就说她要去天上了,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就回来。”
自信爬上那张肉嘟嘟的脸蛋,“师父也说了,我骨骼清奇,是习武的好苗子,只要打赢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之前不肯面对现实,崔北楼一直以为心爱之人是病逝。理由他都想好了,应该是独自生产无人照顾落了病根,身体虚弱,去世前急着安顿好女儿。他为此还懊恼自责过,若怀孕生产时他在身侧,也许就不会落下病根早逝。
可现在听女儿叨叨那些过往,他才发觉那想不起面容的女子身体应该十分康健,才能没事带着女儿在山谷里转悠,或是出谷看美人。
心跳加速。
崔北楼声音微哑道:“那、那你们分别那天,可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当然有啊!”
小姑娘对娘亲去天上这件事深信不疑,甚至在同门安慰她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从爹爹这听到那些话,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师兄师姐们以为娘亲去世了。娘亲才没去世,她当时只是因为和娘亲分开才躲起来哭哭。
“那天,娘亲将我交给师父,转身离开。我哭了好久娘亲都没回头。后来师父带着我在路边茶摊上歇脚。”
崔北楼听得入迷。
他才知,原来拜师时,女儿就有了点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