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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炕角的惊悸与红糖水的暖（第1页）

李家那间低矮的东厢房，被仔细收拾过。炕席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了家里最厚实、洗得白的旧褥子。窗户糊了新纸（用系统奖励的钱买的），缝隙也用旧布条塞严实了，冷风钻不进来。屋里点着一盏小油灯，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投下昏黄的光晕。

王小芬躺在炕上，盖着家里最厚的那床旧棉被。她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些，只是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偶尔出一两声极其微弱的、像小猫似的呻吟。那张脸上，血色全无，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衬着嘴角干涸的暗红血迹，像一幅褪了色的、凄凉的画。

春丫蜷缩在炕梢，紧挨着娘。她小小的身体裹在另一床旧棉被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和一双惊恐未消、空洞无神的大眼睛。胳膊上那道紫黑色的血檩子，涂了草药膏（赵春花从赤脚医生那儿讨来的），被干净的布条仔细包着。她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呆呆地睁着眼，望着屋顶黑黢黢的房梁，像只被吓傻了的小兔子。

赵春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苞米碴子粥，小心翼翼地坐在炕沿边。她用勺子舀起一点稀粥，吹了吹，想喂小芬喝点。可小芬牙关紧闭，嘴唇微微翕动着，粥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洇湿了枕巾。

“三姐……三姐……喝点粥吧……”赵春花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红红的，用袖子轻轻擦去小芬嘴角的粥渍。

张秀芬坐在炕脚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针线，笨拙地缝补着春丫那件被撕破的旧棉袄。针脚歪歪扭扭，她缝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愧疚和心疼都缝进那密实的针脚里。她时不时抬头看看炕上的母女俩，又赶紧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手里的破棉袄上。

王大柱、王二强、王四喜、王六子，四个汉子挤在堂屋里。屋里没点灯，黑黢黢的。他们或蹲或站，像四尊沉默的石像。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叹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灶膛里的火早就熄了，寒气像无形的蛇，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冻得人骨头缝凉。可他们谁也没觉得冷。心口那块地方，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坐立不安，又像压着一块冰坨子，沉甸甸地坠着。

李凤兰，坐在东厢房炕沿边的小马扎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炕上昏迷的女儿和惊魂未定的外孙女。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苍老，也格外沉静。她枯瘦的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半碗温热的红糖水（用系统奖励的钱和糖票买的），深红色的糖水在油灯下闪着微光，散着一股甜丝丝的、带着暖意的气息。

夜，深了。

风刮得更紧，呜呜咽咽，像鬼哭。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突然！

“啊——！！”

一声短促、惊恐到极点的尖叫！猛地从炕上炸响！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破了屋里的死寂！

王小芬的身体猛地一弹！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她枯瘦的手死死攥住被角！指关节捏得白！眼睛依旧紧闭着！但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疯狂地转动！喉咙里出“嗬嗬”的、像破风箱漏气似的抽气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淌！她嘴唇哆嗦着，出破碎的、带着无尽恐惧的梦呓：

“别……别打……”

“别打春丫……”

“别打……”

“求求你……”

“别打……”

“我的春丫……”

“啊——！！”

又是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她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绝望地挣扎着！

“三姐！！”

“娘！！”

赵春花和张秀芬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碗和针线“哐当”、“啪嗒”掉在地上！两人扑到炕边，手忙脚乱地想按住挣扎的小芬，又怕碰到她的伤处，急得眼泪直掉！

春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醒了！她猛地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刺猬！小脸煞白！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娘在噩梦中痛苦挣扎！喉咙里出“呜呜”的、像小兽般的呜咽！胳膊下意识地抱紧了受伤的胳膊！

堂屋里的四个汉子，“腾”地一下全站了起来！王大柱和王二强几步就冲到了东厢房门口！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炕上挣扎的妹妹！拳头捏得“咔吧”作响！牙齿咬得咯咯响！像两头随时要扑出去的怒狮！

李凤兰一双眼睛，猛地一缩！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心口那块地方，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攥得她眼前黑！她枯瘦的手，却异常沉稳地放下了手里的红糖水碗。

她，慢慢站起身。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扫过惊慌失措的儿媳，扫过门口愤怒的儿子，最后，落在炕上那个在噩梦中痛苦挣扎的女儿身上。

她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炕边。枯瘦的手，伸过去，没有去按，也没有去抱。而是……轻轻、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王小芬那只死死攥着被角、冰凉颤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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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老茧和裂口。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力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滚烫的温度！

“芬……”李凤兰声音嘶哑，不高，却像冻硬的土砸在地上，带着一种穿透梦魇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睁开眼！”

“看清楚了！”

“这儿……”

她一双眼睛扫过昏暗的屋子，扫过惊慌的儿媳，扫过门口愤怒的儿子，最后落回女儿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是李家！”

“是你娘家！”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