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东院正房内,洛氏倚靠在床头的大引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一张脸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衬得那双曾经明亮温婉的眼眸愈显得大而空洞。
她原打算初六离开侯府,但姚姨娘中毒,她为了避嫌,没有办法离府,接着陶姨娘受牵连,她更不能一走了之,现在她只能再找合适的时机。
她微微蹙着眉,一整天了,心头总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空落,像缺了最重要的一块。
“慕雪,”洛氏的声音带着久病的虚弱沙哑,如同枯叶在风中摩擦,“大姑娘……今日在忙些什么?怎地一天都没见着人影?”
侍立在床边的婢女慕雪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垂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屋内暖炉烧得正旺,可冷汗却悄然爬上了她的背脊。
她不敢抬头去看夫人那双带着询问和些许不安的眼睛。
“回……回夫人,大姑娘她……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在自个儿院里歇着呢,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您,就没过来请安。”
“不适?”洛氏的眉头蹙得更紧,那份不安瞬间放大了数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昨儿不是还好好的?请大夫瞧过了吗?”
慕雪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呐:“请过了,说是需要静养些时日……”
大姑娘和侯爷都说了,不许跟夫人提及大姑娘受伤的事。
她只是个小小的婢女,夹在中间,如同滚油煎心。
洛氏的目光锐利起来,久病之躯并未磨灭她作为母亲的本能。
慕雪的闪烁其词,让她意识到女儿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
“你……”洛氏刚吐出一个字,剧烈的呛咳便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胸腔震碎。
她猛地捂住嘴,身体痛苦地弓起。
慕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想扶住她:“夫人!”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中,洛氏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猩红,点点洒落在素白的寝衣和被面上,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夫人!”慕雪失声尖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洛氏却仿佛感觉不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猛地推开慕雪伸过来的手,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被一种骇人的光芒点燃,是母兽护崽时才有的不顾一切。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掀开了身上沉重的锦被!
“夫人!您不能下床啊!您……”慕雪哭着想要阻拦。
洛氏置若罔闻。
“夫人!您等等!披上大氅!”慕雪忙抓起一件厚实的狐裘,追了出去。
沈兮梦所居的西跨院内室。
灯火通明,驱散了深秋夜晚的寒意。
金丝炭在黄铜暖炉里安静地燃烧,散出融融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上好金疮药特有的清苦气味,混合着安神香清雅的甜香。
沈兮梦半倚在柔软厚实的锦缎靠枕上,左臂被仔细地悬吊在胸前,右腿裹着厚厚的白棉布,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出腿的形状。
失血过多的疲惫和伤口持续的钝痛如影随形,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如同寒潭深处点亮的星子,沉静地注视着腕间那抹幽绿。
帝王翡翠的镯子静静环在纤细的腕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