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可如此?”朝权轻轻地问。
闻言,顾文匪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猛地松开手,仿佛碰了什麽极其肮脏的东西。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骤然失去钳制而微微晃了一下的朝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滔天的愤怒。
“怎麽不可如此?”
他厉声反问,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朝权,你是谁?孤又是谁”
“你不过是个阉人,是皇家丶是孤养的一条狗,与孤论婚配,你算什麽东西?”
顾文匪的胸膛剧烈起伏,三年的怨毒在此刻尽数倾泻,
“孤就算要娶遍天下女子,也轮不到你一个阉人来置喙!你竟敢……你竟敢因为这等荒谬的理由,就背叛孤,陷害孤,让孤落到这步田地?!”
他越说越怒,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炭盆。
燃烧的炭块和灰烬四散飞溅,几点火星落在朝权的猩红袍角,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发出细微的焦糊味。
朝权却恍若未觉,依旧跪得笔直,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在顾文匪的怒吼和飞溅的火星中,显得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折断。
顾文匪死死盯着朝权,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愧疚,一丝恐惧,或者一丝慌乱。
然而,没有。
朝权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妖异的笑容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黑得吓人,里面翻涌着顾文匪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是比恨更深刻丶更复杂的东西。
“轮不到……”
朝权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品味着其中的苦涩。
他缓缓擡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顾文匪因暴怒而扭曲的俊美脸庞上,“是啊,自然是轮不到奴婢的。”
其实他们之前也不曾如此剑拔弩张过。
平心而论,顾文匪确实是喜欢朝权的这副皮囊的。
那是多久以前了?
在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丶无所顾忌的太子的时候。
宫闱深处,红烛帐暖,在一次又一次极尽的缠绵之後,他半是玩笑半是占有地抚过朝权光滑雪白的脊背,说:
“朝权,与你做夫妻,当真是畅快的很。”
那时,朝权是如何回应的?
他记得,那双狐狸眼里盛满了星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握住他的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低声说:
“奴婢永远是殿下的人。这颗心,连同这条命,都是殿下的。”
言犹在耳,情炽如火。
可後来呢?
後来,父皇提及与丞相府的联姻,利弊权衡,社稷为重。
顾文匪确实心动,也确实……未曾将那个卑微的丶依附于他的阉人的感受,真正放在心上。
在顾文匪看来,这不过是帝王路上的一段风流韵事,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顾文匪依旧会宠他,用他,给他权势,这便足够了。
一个阉人,难道还奢求名分,奢求独一无二吗?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背叛孤?”
顾文匪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猛地俯身,再次攫住朝权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朝权的骨头,目光如炬,死死锁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回答孤,是不是?”
朝权被他晃得身形不稳,却依旧倔强地迎视着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惨淡的笑意:
“殿下觉得,这只是‘就因为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
“殿下可以视奴婢之情如敝履,奴婢为何不能叫殿下吃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