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权。”
顾文匪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彻骨的寒意,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气息灼热,却让人如坠冰窟,
“这就是你背叛孤的下场。”
他指尖的力道缓缓收紧,享受着那种掌控生死丶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中痛苦挣扎的快意,这快意暂时压过了心底那丝莫名的抽痛。
“你的命是孤的,”
“孤给你,你才能活着。孤要收回,你便只能——死。”
烛火摇曳,将顾文匪眼底翻涌的暴戾与那一闪而逝的刺痛一同照亮。
朝权那张秾丽的脸,因缺氧而染上不正常的潮红,如同最名贵的宣纸被朱砂粗暴地揉皱,呈现出一种濒临破碎的凄艳。
“咳咳……咳咳……”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长睫,沿着那颗殷红的泪痣滚下,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烛火将朝权呛出的泪痕照得发亮。
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灼痛。
他擡起朦胧的泪眼,望向顾文匪。
死?
死,是多麽容易的一件事啊。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想无声无息地消失,有千万种方法。
在被当作弃子派来这苦寒之地的路上,想自我了断,也有无数机会。
可朝权为什麽没有?
哪怕明知,前来就是羊入虎口,就是承受顾文匪积攒了三年的雷霆之怒,就是被羞辱丶被践踏,甚至可能真的被折磨至死……他为什麽还是来了?
还是挣扎着活到了现在,活到了再次见到这个恨他入骨的人面前?
朝权总是想,再见一见顾文匪的。
这个念头,缠绕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躯壳。连朝权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麽。
朝权这一生从没有与谁亲密过,也只有顾文匪了,爱过恨过。
在几乎临近死亡的窒息之中,一切回忆就好像和回马灯一样来临了。
朝权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为了几两银子,他被送进了宫。
那一刀下去,不仅仅是割掉了身为男子的尊严,更是将他的人生命运彻底斩断。
他成了这紫禁城里最底层丶最让人瞧不起的阉人。
在这步步小心的深宫,他想活下去,想活得好一点,就只能拼了命地往上爬。
他认了司礼监那位手握权柄的大太监做义父,从此将自尊踩在脚下,谄媚逢迎,阿谀奉承,把骨头里的硬气都抽出来,换作脸上永不凋谢的丶温顺卑微的笑容。
有自尊的奴才,在这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如同行尸走肉,直到……
直到那年,他奉旨前往太子宫中,送去新进贡的流光溢彩的丝绸。
朝权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位凤表龙姿丶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目光越过那些珍贵的贡品,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艳,更有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从那以後,一切都变了。
朝权开始与这位帝国未来的主宰厮混在一起。
在那些隐秘的丶炽热的日日夜夜里,顾文匪对他说的那些或真或假的情话,许下的那些或轻或重的承诺,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一点点侵蚀了他用冷漠和虚僞筑起的高墙。
明明知道帝王家最是无情,明明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如尘,可那颗在冰窖里浸淫了太久的心,还是在太子殿下看似深情的眼眸和花言巧语中,不可救药地沦陷了。
朝权居然,真的爱上了顾文匪。
爱得卑微,爱得隐忍,也爱得疯狂……最终走向了毁灭。
爱恨交织,落子无悔。
此刻,朝权看着顾文匪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暴戾,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痛楚,那颗曾经充满卑微爱意的心,像是在被钝刀反复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