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骋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牧溪温柔的笑容,想起牧溪小心翼翼递来的水果,想起牧溪躲在日记本後的暗恋,想起牧溪虽然遍体鳞伤却依然温顺地说“没关系”。
似乎,牧溪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一场悲剧——失去母亲,被父亲利用,被同学霸凌,就连唯一真心待他的奶奶也早早离世。
他得到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只是一瞬间似的,包括生命。
像一株在石缝中艰难生长的小草,好不容易触碰到一丝阳光,却最终被残酷的现实连根拔起。
“为什麽……”段骋的声音沙哑,“为什麽要让我看这些?”
琉璃心的光芒微微闪烁:“这是差一点就发生的现实。而现在,你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原本,五年之後你回国,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你突然就想起了牧溪,结果一直都找不到,後来一查,才发现,牧溪‘失踪’了。”
“你当然不相信这种所谓的官方说辞,所以,你找上了卢杰。”
“你联系了最好的律师,硬是把卢杰以故意杀人罪送进牢里去枪毙了。”
“现在想想看,你的感情还真是迟钝。”
“段骋,你可以再问问自己的心。”
眼前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楼顶的寒风丶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全都化作缭绕的烟雾,消散在梦的深处。
段骋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里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只有窗外隐约透进的路灯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斑块。
他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睡衣的後背也湿了一片。
那不是梦。
那种真实的绝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太过清晰,太过刻骨铭心。
段骋撑着床坐起身,目光穿透黑暗,急切地望向对面那张床。
牧溪侧身睡着,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声响,安静得让段骋的心再次揪紧。
一种难以言喻的後怕死死地咬住了段骋。
他掀开被子,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无声地走到牧溪的床边。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他能看到牧溪熟睡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防备。
段骋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到牧溪的鼻下。
牧溪的呼吸很轻。
当段骋终于感受到那温热丶平稳的呼吸轻轻拂过指尖时,段骋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在胸口的那块巨石仿佛终于落地。
活的。
牧溪还在。
段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就这样站在牧溪的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段骋静静地看着这个差一点就永远消失的少年。
牧溪睡得很沉,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防备。
段骋凝视着牧溪安静的睡颜,想起梦中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想起他站在建筑边缘时那万念俱灰的空洞表情。
这个世界总是对善良温柔的人更加残忍。
因为这样的人温顺,不会激烈反抗,因为他们心软,更容易被道德绑架,因为他们习惯了忍耐,所以被一次次压榨,直到被吸干最後一滴血。
像牧溪这样的人,明明自己身处泥泞,却还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明明被伤害得遍体鳞伤,却依然保持着内心的柔软。
牧溪什麽都没有做错,只是努力地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可结果呢?
被欺凌,被侮辱,被至亲背叛,最终被逼上绝路。
段骋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不仅仅是对卢杰那群人,更是对这个操蛋的丶欺软怕硬的社会规则。
恶心。
太恶心了。
它总是让善良成为弱点,让温柔变成原罪。
它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最纯粹的心意,然後嘲笑他们的天真和不设防。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恶心透了。
段骋站在原地,看了牧溪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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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段骋会被认定成渣攻,完全是因为被卢杰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