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匪看着他顺从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猎物的猛兽一样,他松开钳制,又拿起一块干硬的饼,掰下一角,近乎粗鲁地塞进朝权嘴里。
“咳……咳咳……”
朝权猝不及防,□□涩的饼屑呛住,顿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苍白的脸颊因缺氧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连眼尾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那颗泪痣在湿润的睫毛旁,愈发显得凄艳。
“真没用,这都能呛到。”
顾文匪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半晌,才拿起水囊,拔开塞子,递到朝权唇边。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如同主人喂食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清水涌入喉间,缓解了呛咳,却也因流速过快,再次引发了一阵轻微的咳嗽。
“咳咳……”
朝权眼角都有点呛红了。
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禁军丶闻家护卫丶那些随行的宦官。
有人面露鄙夷,有人眼神复杂,有人则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但无一例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交头接耳都没有。
顾文匪是太子,曾经是,现在更是奉旨复位。此去若一切顺利,他便是这片江山未来的主人。
谁敢对未来的皇帝说个“不”字?谁敢质疑他的行为?
顾文匪看着朝权被水呛得眼角泛红的模样,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骤然沉了沉。
在这深沉的夜色之中,火光在顾文匪眼中跳跃,映出一种幽暗的丶近乎掠夺性的光芒。
此时此刻,这个阉人身上,竟淬炼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殊色,像雪地里被碾碎的红梅,汁液淋漓间散发出残败的芬芳。
这股芬芳,化作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着顾文匪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看啊,
这个曾经翻云覆雨的权宦,这个将顾文匪从云端推入地狱的背叛者,如今……像最卑微的猎物般在他掌中颤抖丶喘息,连一口水都喝得如此狼狈。
好似而是更早以前,东宫深处,红销帐底。
那时,朝权被顾文匪困在怀中时,那隐忍的细微的颤栗,眼尾也是这般泛着红,那颗泪痣仿佛浸了酒,醺然欲醉。
那时,顾文匪在他耳边低语时,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微微仰起的弧度,如同引颈就戮的天鹅,带着一种献祭般的丶令人疯狂的美丽。
如同淬了冰糖的刀刃,色字头上一把刀,当真是可怕。
顾文匪何尝不知道朝权是毒蛇,是蝎子,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但那又如何?
他顾文匪偏偏就要拔掉他的毒牙,折断他的毒刺,让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施舍茍活,让那双狐狸眼里,只剩下对自己的恐惧。
篝火明明灭灭,如同两人之间未曾熄灭的恨火与孽缘。
朝权沉默地咽下最後一口干粮,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尚未缓过气,顾文匪已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将朝权一把拽起,不由分说地拖向那座刚刚搭好的简易营帐。
那边,闻定州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结果半句话都没说上,就看见人已经不见了:
“表哥我……”又猎了一只兔子!
“呃?表哥睡这麽早啊。”
闻定州挠挠头。
刚才已经旁观了一切的卫林纶看了一眼闻定州,用一种简直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明眼人都知道里面要发生什麽了,也就傻子还不知道。
——
帐内陈设极其简陋,不过是在冻土上铺了一层厚布,勉强隔开地面的寒气。
饶是如此,依旧能感觉到泥土的冷硬透过布料丝丝缕缕地渗上来。
在这样的寒冬里,这样与露天席地而眠并无太大区别,终归还是冷的。
下一秒,朝权被毫不留情地掼在冰冷的地面上,受伤的膝盖再次遭受重击,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额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唔……”
他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硬是将那声痛哼咽了回去,未曾泄露半分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