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奉剑动了心。
在那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在那冰冷目光偶尔掠过的瞬间,他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看似无情的主人。
他甚至暗中收集仙盟对纪云廷不利的证据,想要有朝一日……也正是因此,仙盟才借叛乱之机,让闻讯鸟指认他为叛徒,欲除之而後快。
奉剑本就是罪人,一切都是因果,因果而已。
归根结底,他确实是困住纪云廷的谎言的一部分,是那巨大棋盘中,一枚卑微却关键的棋子。
奉剑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凄惶与认命。
他看着纪云廷,眼中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主人若是要杀属下,属下这条命,本就是主人的。只是主人如今走火入魔,实在不宜动武。还请主人让属下为主人舒缓一二。”
他居然依旧在担心纪云廷的身体。
纪云廷的剑尖依旧抵着他的喉咙,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
“你真不怕死?你对我的心……可是真的?”
他执拗地,再次追问。
奉剑用力地点头,脖颈肌肤被剑锋划开更深的血痕,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目光坦然无惧地迎接着纪云廷的审视。
看着奉剑那双即便在此时,依旧清澈见底丶映满自己身影的墨色眼瞳,纪云廷胸腔里那狂暴的杀意和毁灭欲,竟奇异地平息了一丝。
那浓稠的恨意里,仿佛投入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纪云廷死死握着漆黑仙阙的手,最终,猛地将剑收回。
“……”
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纪云廷踉跄着坐回椅子上,闭目急促地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片刻後,他睁开眼,眼中的赤红虽未完全褪去,却多了几分压抑下的清明。
他看向依旧跪在地上,脖颈带血丶惶然无措的奉剑,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後的沙哑:
“过来。”
奉剑立刻依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他面前。
纪云廷看着他,语气是承诺一般的平静:“我会记着你的恩情。”
他顿了顿,仿佛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等我带你离开仙盟之後……之後你就自由了。天高海阔,任君遨游。”
这是纪云廷所能想到的,对这份“真实”情谊,唯一的回报。
所以,放奉剑自由吧。
然而奉剑闻言,却猛地摇头,脸上瞬间爬满了被抛弃般的恐惧,他几乎是扑上前抓住纪云廷的衣摆,急切地哀求:
“不!主人!天地之间,并无属下的容身之所,求主人不要驱逐属下!属下只想跟在主人身边,哪里都不去!”
看着他这般模样,纪云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彻底松动了,他伸出手,将奉剑拉向自己。
“!”
奉剑猝不及防,被纪云廷直接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纪云廷将下巴压在奉剑单薄的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倚靠了过去,流露出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贴在奉剑耳畔:
“这天地之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奉剑身体猛地一僵,纪云廷这句话中的苍凉与绝望,让他心脏狠狠一抽。
但随即,他感觉到纪云廷抱紧了他的手臂,听到纪云廷继续说道:
“但是,只要我手里有剑,哪里都可以去。”
“我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奉剑长这麽大,从未被人如此拥抱过。温暖丶紧密丶带着主人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却又仿佛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也重建一切的力量。
他身体僵硬着,不知所措,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热起来。
那被小心翼翼珍藏了三百年的痴心,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得到了从未奢望过的回应,哪怕这回应,诞生于毁灭与疯狂边缘。
纪云廷周身激荡的灵气与心魔的嘶吼在体内冲撞,识海之中更是天翻地覆,琉璃心回归带来的清明与滔天恨意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奉剑被他抱得生疼,却没有任何挣扎。
在短暂的僵硬之後,他小心翼翼地丶试探般地擡起手臂,轻轻回抱住了纪云廷宽阔却紧绷的脊背。
他能感受到主人身体里传来的丶如同困兽般的颤抖与压抑的痛苦。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