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污浊的雪,他怎么舍得让蓝衣坠入雪中?
来不及多想,他一跃而起,双臂展开,稳稳地截住了那道蓝影,那么轻,却让胸腔都在震颤。冠冕掉落,对方冰凉的黑沿着他甲胄散落,落满了雪,化作一泓凄凉的光河。
“我回来了,殿下!”他牙关打颤,这样的距离,却让他涌起刻骨的思念,只想用力看清楚这张脸。可蒙尘的故镜里,盛着一道随时会被惊扰的影子,得格外小心擦拭才是。
他展开五指,僵硬地抹去对方上的雪,一点点挑开黑,手掌却猛地一颤。
血肉模糊,白骨支离。
哪里有半点熟悉的轮廓?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骷髅的边缘,一缕缕黑气萦绕,残存的血肉再度融化,从他指缝里漏了出去。就是世上最残酷的邪术,也不该有这样的手段。蓝衣颤抖,脊背处骨骼耸动,是痛极了却叫不出声吗?
那一刻,他死死抱着这道身影,抚摸着对方单薄的脊背。骷髅仰望着他,残存的淡红色唇角一翘。
“烽夜,故地重游啊。”
“是我!是谁把你害成了这样?”
“我是谁?”
“当然是……不对,我怎么……”呼之欲出的名字,却像锈死在口中,他焦急而恐惧,“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不可能忘了你,我一直在找你。”
对方轻轻道:“你背誓了,所以不记得了。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是我的路,你走吧。”
“背誓?”
像是受了极严厉的斥责,他身形一震,怀中人就在这一瞬间,彻底变成了一道影子,从他怀抱中漏了出去。
影子……
他脑中剧痛,很多散乱的记忆冲刷着他,留下的只有恨。
这场恶心的雪,为什么还不停?
高台冥冥,城池幽幽,风雪茫茫。
“我到底做了什么?”
影子变得很冷淡:“你该醒了。再靠近我,我会变成你的噩梦。”
他沉默,又道:“可你还在雪里,还没找到出去的路。最后一次,让我带你走,好吗?”
影子笑了,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它的身体灰黑模糊,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却亮得寒。
几个字落在耳中,又被风吹散了。
“你自找的。”
他如愿抱住这道影子,解开甲胄,把它小心藏在胸怀间,向风雪的尽头走去。
“外面很吵,”影子道,“我能牵住你的手吗?”
他摊开手掌,有纤细的指影搭在掌心,就这么踏出雪帘——
烈焰滔天,属于战场的声音灌入耳中,他的师门兄弟,同袍战友,血战力竭,以刀剑支撑着身体,在热浪中向他回头。
“您回来了?座!”
“太好了,雪练祭坛破了,这一战终于有转机了,舫主正在等您!”
“这一战的死伤实在惨重……兄弟们已经……”
人声鼎沸中,影子的声音轻轻响起:“是好梦么?单烽。”
单烽预感到什么,颊上肌肉狂跳,五指却已抬起,一股极其森寒怨毒的力量呼啸而出,黑影笼罩了面前的一切,那些熟悉的身影,就在这一刻,化作了猩红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