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一哂。
楚鸾回始终双目晶亮,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温柔恳切才维持了短短一瞬,他就耳尖一动,脸色大变:“不好,单兄来了!”
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鸾回二话不说,窜起来就往屏风后藏。
谢泓衣皱眉,忍不住道:“他吃人?躲躲藏藏,像什么样子?”
楚鸾回苦笑道:“今日生了一件事,单兄的心情恐怕不大妙。我以为他会设法平复一番,可如今看来……”
随着单烽的逼近,寝殿里的灯笼也像被攥在兽爪中,一下、一下,压着眼皮沉沉地闪动。楚鸾回立在屏风后,感应到危险的同时,瞳孔中有幽深的碧色一闪。
“谢霓。”单烽站在门外,道,“我有话跟你说。你现在把门封上,还来得及。”
谢泓衣最讨厌受人胁迫,当即冷冷道:“封门?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单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真不用?”
“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了。难道你嘴里还能吐出象牙?”
单烽道:“谢霓,你当我是什么人?”
“既然你问的是谢霓,”谢泓衣道,“灾星,羲和来的蛮牛,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
单烽道:“求亲之后,你把我当道侣吗?”
谢泓衣轻轻地嘲弄道:“想和长留结亲的不知有多少,来一个,我应一个么?”
单烽道:“很好。殿下嘴这么硬,想来婚书更稀罕了。”
谢泓衣霍地抬目,却见一片红叶从门缝里疾射进来,铛地一声,射在长案上。
红叶上赫然是单烽铁钩银画似的字迹。他仅仅看了一眼,瞳孔就是一缩,仿佛被当年的烛火灼伤了。
见字如面,殿门固然能挡住那张脸,声音却是拦不断的。
“小殿下!”
二十年前……
近在耳畔的声音,贴在鬓边的人。
那双眼睛比火光更炽亮,有多少层灯笼纸都能烧穿。偏偏单烽并不自知,惯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直白、粗野、肆无忌惮。
“谢霓,我问你,你今日的话,是答应了?”单烽一边伸展胳膊,熟稔地抵在他肩侧,被他轻轻拂开。
“别躲!”单烽反而抓住他手腕,逼问道,“不说话?我可去听心弦了。”
他一顿,不悦道:“你还藏着它?”
“好不容易偷到手的,怎么能丢?再说了,听殿下说老实话太不容易,它多乖巧,指头一拨,就扑通扑通地乱跳,小兔子似的。我听到了,是——”
谢霓忍不住回以注视,才现他的喉结也在不自觉地滚动着,甚至蒙了一点儿薄汗,远不如表现出的那样自若。火灵根也有畏热的时候么?
“是什么?”
单烽莫名咬了一下舌头:“——宫商宫商宫宫商。”
谢霓轻轻嘲弄道:“五音不全。”
单烽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别躲我,谢霓,你答应了,是不是?别告诉我是无心,长留凡间的定亲我去看过多次了,眼下你虽无暇成婚,但他们说,定了亲,便能择吉日,问你的生辰。”
他越说越急,琉璃盏中的灯芯俱向这火灵根畏服,却又在急促呼吸中万蕊舒张,将赤诚的热流涌向谢霓鬓边,一切都将在这光海中燃烧起来了,彼时谢霓尚且不那么畏烫,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单烽盯着他,声音不自然地低沉下去:“还能有……更亲近的时候,比如替你梳,听你弹琴。”
他说着梳弹琴,眼光却又一次燃烧起来,正是生平罕见的欲言又止。
“咳,我……”
谢霓截住他话音,轻声道:“还要行接唇礼。”
单烽愣了一下,爆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又忽地抬起一只手,用力按在自己脸上。
谢霓意识到,他是在笑,连着胸腔都在震动,好不容易将手挪开,回到一本正经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变得更为陌生了,无声的暗火腾跃着,抽紧了身周的每一寸空气,化作越来越稠密的茧。
单烽就这么看着他,道:“霓霓,我不明白你们风灵根的规矩,怎么做?”
话虽这么说,那与生俱来的侵略性丝毫不减,单烽的身影无声地笼罩着他,向着他的方向逼近,给人以日影西斜的心悸感,谢霓道:“别动。”
单烽不动了,极艰难地道:“那就……有劳殿下。”
谢霓伸手越过他肩头,那片肌肉突地一跳,本能地想要拦住他,又沉沉地回落了。
单烽用眼神暗示着自己的退让,谢霓却并不停留,只是以琉璃火点了一支清香。
那线香静静横亘在二人眉目间,一缕淡淡的烟气舒卷如云,单烽透过烟气盯着他唇峰,假意虔诚,很快原形毕露:“菩萨把你允给我了么?”
那一缕清烟柔柔地,在单烽唇上一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