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那根绷了七个多月的弦,倏地就松了。
一股说不出的痛快劲儿从心底钻出来,漫过四肢百骸,冲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这两百多个日夜的温顺怯懦丶步步为营,总算没有白费。
她终于从那座名为“沈家”的牢笼里,彻底走出来了。
知州扫过堂下面如死灰的沈家衆人,再度开口:“沈家罪産皆已罚没充公。顾东家前时所赠一千五百贯贺仪,并官家所赐五百两赏银,既已查实为欺诈所得,着即以沈家宅邸丶田産折价抵偿,即刻执行,不得延误!”
说罢,他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退堂!将一干人犯押入大牢,候时发落!”
“威——武——”
衙役们低沉堂威声中,差役立刻上前,拖起瘫软如泥的张氏丶魂不守舍的沈青书丶失魂落魄的沈容之,以及咬牙不语的林映渔,推搡着朝堂下走去。
张氏跟沈青书怎麽都没想到,不仅性命不保,竟连世代居住的祖宅也没了。
真正落得个片瓦不留丶身死名灭的下场。
这时,张氏却不知哪生出一股蛮力,猛地挣脱开……
她踉跄着扑倒在地,一把抱住了陆昭若的脚踝。
“昭若!昭若!是我错了!是阿姑错了!”
她涕泪横流,头发散乱,再无半分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救救我!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跟青天大老爷求求情!饶我一条老命吧!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磕头了!”
她竟真的松开手,就要“咚咚”地以头抢地。
陆昭若垂眸,冷冷地看着脚下这个形容狼狈丶恐惧到极点的老妇。
曾几何时,她就是被这双手丶这个人百般磋磨,几近置于死地。
“阿姑,”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说出的却是最诛心的话:“律法如山,民妇人微言轻,岂敢置喙?您……好生上路吧。”
好生上路?
张氏眼中哀求瞬间消失,只剩下淬毒般的怨恨,她嘶声力竭地咒骂,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陆昭若!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的毒妇!算计家翁婆母,逼得夫君流放,你迟早要烂心烂肺,浑身流脓的横死街头!”
“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你这不贤不孝丶戕害满门的毒妇,天下人都要唾弃你!你陆家祖坟迟早叫人刨个干净……”
她骂得越发癫狂下作,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世间最污秽的词汇都倾泻到陆昭若身上。
陆昭若却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她只微微垂下眼帘,从容地抚平了方才被扯乱的裙摆。
随後,她缓步上前,优雅地俯下身,凑到张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轻柔嗓音低笑道:“张翠娥,忘了告诉你,你女儿沈令仪欠下的那些赌债……是我一手安排的,她那条胳膊,也是我让人砍下来的。”
张氏一听,恨不得扑上去将陆昭若撕碎,好在衙役赶忙上前将她死死按住。
“你这毒妇,原来是你害我的仪儿!你不得好死!你以为离了沈家你能有好日子过吗?你滚回你陆家去看看!你看你那老母肯不赏你一口饭吃!”
“你当你娘是什麽好东西?她亲口跟我仪儿说——‘嫁出去的女,泼出门的水!她陆昭若既进了沈家门,死活都是沈家鬼!休想擡着被休的脏身子回来污我陆家的地!’”
“我看你这没根没基的弃妇能嚣张到几时!我就在阴曹地府睁眼看着你怎麽死。”
陆伯宏捏紧拳头,他没想到,阿娘竟然说出这麽无情无义的话!
陆昭若却不退反进,依旧含笑望着她,目光清亮如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怎麽会没有好下场呢?我不是还有两间铺子麽?不止我当初的嫁妆一百两,还有你私藏在箱底的那一百两体己,对了,这大半年从铺中悄悄提出来的二百两……”
“如今,也都在我这儿了。”
她轻轻直起身,唇角弯起一抹冰凉而明媚的弧度:“你安心去吧。”
“我会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