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布料锐响,壮汉反手挥出的刀尖狠狠划过孙敬後背,衣裂皮开,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在灯笼照应下,那片古铜色的背肌之上,有一道巨大丶陈旧丶狰狞无比的黥墨刺青。
壮汉瞪大眼睛:“这……那烙印?你……你是黑云寨的‘黑狼’?你他妈以前也是山里人?”
更夫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孙敬身体瞬间绷紧,迅速转过身来,捡起刀,指着壮汉。
壮汉见状竟挤出笑来:“‘黑狼’!都是自家兄弟……山里出来的,何必动刀的?你丶你如今穿了这身皮,就不是自己人了?”
孙副巡检动作微微一滞,眼神复杂翻涌,最终化为厌恶:“我早已不是山里人,洗心革面,只为赎罪。”
“赎罪?”
壮汉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咳着血沫嗤笑出声:“哈哈哈……你说你洗心革面?”
他啐了一口,讥讽道,“披上官皮就真当自己是清白了?别自欺欺人了,‘黑狼’!你我这种人的底子,早就烂进骨子里,洗不白了!”
孙敬握紧刀柄。
他不想做什麽山匪,更不想杀人,只想带着小妹安稳的过这一生。
壮汉见孙副巡检沉默,语气热络起来:“你看,这就是缘分!你放了我,往後你就是我头儿,咱们一起回山里快活?”
他忽然眯起眼睛,猥琐地压低声音:“方才你拼死护着那陆娘子……莫非是看上人家了?”
不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用肮脏的语调接下去,“还别说,那陆娘子确实是个尤物,脸蛋俏,身段软得像水……”
他甚至伸出沾血的手,推开抵在面前的刀尖,凑近道:“不如……咱们联手将她掳回去,给你当压寨夫人?那晚在茅草屋外边,兄弟我可都听见了……她又哭又喘,那声音啧啧,销魂得很呐!”
“可惜了,白白便宜了半路杀出的人。”
孙敬额角青筋猛地一跳,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壮汉以为他是心动了,越发得意,污言秽语更是滔滔不绝:“方才那截雪白的膀子,你也瞧见了……啧啧……再说了,横竖也不是干净身子,又嫁为人妇,玩起来岂不更……”
“不过……”
壮汉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狞笑起来,“你若非要押我去县衙,我也乐意奉陪。届时在公堂之上,我定将当年之事细细道来,让整个吉州城的人都再回忆回忆,陆娘子是在男人身下……”
“当然,还有你的真实身份。”
“嗤!”
一声利刃割开喉管的闷响,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所有龌龊的话语。
壮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瞳孔惊骇地瞪大,满是不敢置信……
他缓缓伸出手:“你……你……”
然後身体重重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
恰好落入刚刚苏醒的更夫眼中。
杀人了!
孙副巡检竟然杀人了!
孙敬缓缓收刀,垂眸凝视着刃上蜿蜒的血迹。
他扯起袖口,一遍又一遍丶近乎偏执地擦拭着刀锋,直至寒光映出他阴沉的眉眼。
夜风凛冽,如刀割过面颊,风中却仿佛裹挟着一缕极轻柔的呜咽,那是孙福儿带着哭腔的软语,一字一字,敲碎在他心头:
“阿兄……你答应我……往後别再杀人了好不好?”
“我们就当普通人,寻个僻静处,普普通通地生活……我不想……再看见你手上沾满鲜血了……”
“阿兄……小妹求求你了……”
他垂首,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
小妹。
阿兄……终究还是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