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绣的眼泪砸在手中的素帛上。
陆昭若本来想帮助她一把,避免她前世的凄惨下场……
怎知这个前世未能救下的女子,竟已自己迈出了那间吃人的宅院。
带着杨月秀回到‘陆记绣楼’,陆昭若又把‘裁缝铺’的云娘调来做陆记绣坊掌事,总揽经营大小事务。
‘布帛铺’的陈掌柜调来做库房总管,因为他精通“看料诀”。
接着,她给身边人都安排了差事:识字忠厚的石头当账房先生;泥鳅三圆滑算计,负责采买管事兼牙人对接;石磨子憨厚丶力大做护院;绿儿善良丶胆怯,负责绣品质检与闺阁接待。
另外又雇了五个机灵的小厮。
大家都安顿下来,个个心里踏实,打算跟着她好好干。
安排好这些,已经是傍晚了,她该去安乐楼设宴,款待顾羡与萧夜瞑。
安乐楼。
安玲珑手执一盏灯,亲自引着陆昭若步上三楼。
灯影流转,映得二人衣袂生辉,廊间暗香浮动。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陆昭若周身,唇角含笑:“陆娘子这般气度,真真是谪仙似的人物。”
稍顿,又轻笑道:“昨日您砸那贞节牌坊的声势,可是让满城的姐妹都暗暗称快呢。”
陆昭若与她前世颇有交情,知她根底。
安玲珑原是顾羡的小姨,後嫁入属京开国子府,成为嫡长子赵苑之妻。
赵苑虽领仕郎闲职,略通文墨,性情却怯懦无能,尤其事事皆仰承母亲鼻息,可谓十足的“母夫人麾下郎”。
安玲珑虽出身商户,其姐却高嫁伯府,安家更是産业遍布,颇具根基。
她本是个豁达明烈的性子,婚後见婆母屡为赵苑纳妾,终是忍无可忍,直接请离。
和离之後,她携全部嫁妆返回吉州母家。
父母待她如珠如宝,从不以世俗“妇道”相责。
她便以多年所蓄体己,盘下这安乐楼,经营得风生水起。
昔日背後窃议之人,如今见她,皆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安掌柜”。
只是後来她再赴属京归来,眉目间便少见笑意。
终此一生,未再嫁人,所幸也算得安享晚年,富贵清闲。
而今安玲珑年虽三十,风韵却不减反增,一颦一笑间,有一段年轻女子摹不来的从容与艳光。
陆昭若收回思绪,唇角含笑:“若说真风采,您才是这吉州城里独一份的光彩,三十岁的年纪,倒比那些二八少女更灼人眼。”
她指尖轻转茶盏,又道:“我砸牌坊不过是一时意气,倒是安娘子这般豁达活法……才是真正砸碎了压在女子头上的顽石。”
安玲珑笑出声来:“好生会说话的小嘴,听得人心里头真舒坦。”
她推开雕花槅扇,细雨裹着艾草香飘进厢房:“我们女子啊,本就该有自个儿的活法,凭什麽要被那些礼法贞洁捆着手脚?”
说着侧身让出视线,笑吟吟指过临水轩窗:“这间厢房可是我那侄儿天不亮就派人来订下的,点的全是安乐楼最拿手的好菜。连酒都是他私藏十年的琼液浆,说是今日定陆娘子摆宴请客。”
陆昭若唇角微扬:“倒劳烦顾东家费心了。”
二人刚进厢房,门外便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