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中,满堂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循声望去。
皇太后王娡,一身素服,从殿侧最深的阴影中走出。
她脸上没有哀戚,平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那群哭天抢地的诸侯王面前。
淮南王刘安正挤着眼泪,哭得最大声,也最假。
王娡站定在他面前,目光甚至没有瞥向他。
“先帝与太皇太后在时,可曾亏待过你们?”
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耳膜。
刘安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打了个嗝,滑稽不堪。
“封地、钱粮、兵马,哪一样,不是倾国以待?”
王娡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每一个诸侯王的脸。
“如今,陛下为江山计,为宗亲计,行新政之策,让尔等子孙,皆可沐浴皇恩,何错之有?”
她逼近一步,声音陡然锐利如剑!
“你们说陛下不孝?”
“我看,是尔等忘了为人臣的本分!”
“还是说,你们眼中,只有封地,没有君父,没有这大汉江山?!”
一连串的反问,字字诛心,如惊雷贯耳。
以淮南王刘安为的一众诸侯王,一张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他们像被扼住了脖子的鸡,面如死灰,鸦雀无声。
刘彻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张脸上再也不似从前的温柔贤惠,不争不抢。
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之上,看见她露出爪牙。
是野心!
她想要成为下一个窦太后。
刘彻的心中没有欣慰,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明白,祖母走后,这头蛰伏了数十年的母虎,出笼了。
一场闹剧,在王娡的诛心质问中,草草收场。
国丧期间,窦太后出殡那日,满城百姓,无论贵贱,纷纷跪于街旁。
无不痛惜,这位辅佐三朝,为大汉带来数十年安宁的铁腕太后。
直到长乐宫的丧钟,敲满了四十九日。
那悲鸣散去时,一个时代彻底落幕。
另一个时代,在酷暑的炎热中,在窦太后离世的灰烬里,悍然登场。
是年八月,皇太后王娡,正式从长秋宫移驾长乐宫。
这里曾属于窦漪房,是大汉帝国最高权力的象征。
移居那日,各府递来的拜帖竹简,在宫门外堆积成山。
而她,却没有召见任何人。
只是换下素服,穿上了一身绣着金凤的玄色宫装。
她没有去坐那张主榻,而是站在一排书架前,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卷竹简。
竹简上,是窦氏一族目前尚在朝中任职的官员名单。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艺术品。
“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