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盘踞在胸中,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戾气,竟被这两个字,瞬间抚平。
他懂了。
这不是抛弃,是蛰伏。
是君王与他唯一的同盟之间,无声的、以命相托的契约。
平阳公主凑过来看见,满腔怒火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
“我这个皇帝弟弟……真是越来越会磨人了。”
她看向卫青,眼中已无半分怒气,只剩下棋逢对手的欣赏与期待。
“仲卿,把这信,传给你阿姊。”
“告诉她,我们都等她。”
夜幕降临,一辆毫不起眼的黑漆马车,从侧宫门无声驶出,如一道影子,悄然没入上林苑无边的黑暗深处。
上林苑内,羽林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一座以天然山洞改造的殿堂之内,灯火通明,热气蒸腾。
巨大的沙盘前,张骞用一根细长的木杆,指向西域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点,正与几名须皆白的老吏激烈争辩。
“此路不通!必经大月氏故地,匈奴的游骑只需三日便可抵达,此乃死路!”
“西行必经匈奴,此去艰难险阻。”那老吏叹息一声。
兵器架旁,卫青赤着上身,汗珠顺着坚实的肌肉线条滚落。
他手中的环刀,正以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劈向一名同样赤膊的死士。
刀锋在对方喉前一寸之处,骤然停住,带起一阵冰冷的劲风。
那是一种完全舍弃了防御,只为瞬间搏杀而生的刀术。
“但匈奴那佩刀所用到材料,只有大宛国才有。”
卫青动作不停,嘴上还能应张骞那讨论。
角落里,东方朔摇着他那把破蒲扇,与几名幸存的“明堂”谋士,正为新税法中的一个细节,争得面红耳赤。
刘彻站在最高处的阴影里,负手而立,冷静地听着、看着。
最终指在那张堪舆图上:
“张骞,此后几月,你需做好一切准备,语言交流,当地气候,西行联络,等到今年入秋时日子正好,那时你就率特训轻骑出。”
“臣遵旨!”
他像一个沉默的幽灵,掌控着这间只属于他的,小小的地下朝廷。
整个长安,都是他的棋盘。
而这死气沉沉的宫城,是他最好的伪装。
另一边,永巷。
卫子夫也没有闲着。
她用一根烧黑的木炭,在粗糙的地面上,一笔一划,教一群目不识丁的宫女写字。
她教的不是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
而是“半夏”、“当归”、“白芷”这些最常见草药的名字和药性。
她身后那片小小的田垄,在宫人们的精心照料下,已经扩大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