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说幕后黑手真是熙元帝,虽能解释诸多疑点,却也生出很多新的矛盾。
霍元晦沉吟道:“他为何会纵容赤火帮与天知教?”
赤火帮还勉强可以解释,是江湖势力,历代皇帝都对江湖中的势力很是忌惮,他想制衡一下也无可厚非。
但天知教却是明晃晃的邪教,任由其在晟国滋长,无异于自毁江山。
对这一点,裴霜猜测道:“兴许他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住天知教,即便失控也不要紧,大不了如滇州一般,派兵剿灭便是。”
裴霜轻叹:“帝王一念之间,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
“好在如今天知教的事情被我们翻到明面上,滇州的大本营已经清剿,太嘉、明净等核心人物已死。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裴霜冷笑:“这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若当真尽数充入国库,那可真是……”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评判这般行径。
骗取钱财却又用之于民,这究竟算是什么?
平心而论,熙元帝确算得上一位明君,肃清先帝遗留的贪官酷吏,整顿吏治,大力发展民生,令国库充盈,百姓安居。
莫说他们如今尚无能力推翻熙元帝,即便真有这般能耐,又当真要这么做吗?
眼下西境战事正酣,朝堂又因漕运之争相持不下,可谓内忧外患。若在此时揭穿熙元帝的真面目,边关将士该何等寒心?
尤其西境神翼军,多是霍珩旧部,万一被西陵趁虚而入,危及的将是整个晟国江山。
徐崇临别时语重心长之言犹在耳畔:“蕊娘,我劝你莫要翻案,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天下苍生计。望你三思。”
是为小家,还是为大家?
裴蕊娘枯坐一夜,次日早间郦凝枝来喊她吃朝食时,发现了她满目的红血丝。
“蕊娘,歇一歇吧,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住啊。”郦凝枝轻声劝道。
裴蕊娘面色惨白,神情空洞:“你还说我,你眼下的青黑可不比我少,也没睡好吧?”
“唉,这漫漫长夜,辗转难眠的,又岂止你我二人?”郦凝枝叹息道。
这时霍元晦与裴霜从门外进来。裴霜轻轻偎进母亲怀中,将脸颊贴在她肩头,语带哽咽:“娘,无论如何,您都要保重身子。您还有我呢。”
裴蕊娘失血的容颜憔悴不堪,脆弱得如同檐上冰棱,稍不留神便会碎裂。
她轻抚女儿面颊,将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嗓音沙哑:“娘不会倒下的。还没亲眼看见我的葭儿风风光光出嫁,娘定会好好活着。”
见母亲眼神渐渐凝聚,终于恢复几分生气,裴霜心头的重石方才稍落。
昨日那般情形,她真怕母亲承受不住这残酷真相,不仅是翻案无望的绝望,更是遭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
从裴蕊娘偶尔流露的往事片段里,依稀可见当年他们与熙元帝情谊何等深厚,信任何等坚定。
可偏偏就是这个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弟,在他们心口狠狠扎下了这一刀。扎得鲜血淋漓。
裴蕊娘吃完了朝食,脸上的气血恢复了一些,她拿着调羹的手微微垂着,倏地抬头:“凝枝,若我选择放弃,你会不会怪我?”
此话一出,裴霜与霍元晦瞬间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翻案,也就意味着郦凝叶白死了,不能为她报仇。
郦凝枝长叹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我为什么要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同我一样,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如今这情形,我又怎会苛求你?姐姐要是泉下有知,估计也会同意你的选择。”
他们这些人,把家国看得比自己重要。
说实话郦凝枝没有他们的心胸,她的心很小,只想护着她想保护的人,可这个国家,是她想保护之人想护着的,爱屋及乌,她又怎舍得不顾他们的意愿。
“娘,先别急着做决定。”裴霜若有所思,“兴许真如指挥使所说,这其中有误会呢?”
“你当真能肯定,江平纸的这个秘密,除你们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吗?”
裴霜的问题,让裴蕊娘又燃起一点希望。她只能肯定她没有告诉别人过,宁谦,郦凝叶,霍珩,以及熙元帝,都有可能或许在无意中透露。
霍元晦也道:“我们不能仅凭这一点,就确定幕后真凶。”
查案要有多方佐证,人证,物证,以及逻辑链需要闭合。
从结果来看,熙元帝是获得了皇位,但当年夺嫡有多凶险,连他们这些远离京城的人有有所耳闻。
熙元帝怎么能笃定自己一定能打败几位权势滔天的哥哥继位,从而去害他如日中天的皇长兄。
五王与八王和熙元帝的关系都并不好,当时的情况,只有宁谦上位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怎么想,熙元帝都没有足够的动机。
裴霜:“除非,他有不得不除掉爹的理由。”
两人对视,霍元晦:“找到那个理由,这案子才算完整。”
——
新年伊始,在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时,裴霜与霍元晦来到了驿馆。
袁伯洪之死还没搞清楚,可能查清了这个案子,也就知道了那个“理由”。
他们现在也只能从密道入手,大过年的,几个工匠也想在家中好好歇息,无奈裴霜用丰厚银钱诱惑。
有银子拿,原本不情愿也变得情愿了,而且效率比之前更高。
几乎是一天内就查清了密道走向,只是这结果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密道通往一处废宅,而那座废宅,正是太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