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太子生病起疹,容貌尽毁的事吧?”
明瑾点了点头。
“若是毁容是假,疯病是真,那不就看不出来了吗?”谢婉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毕竟,他们可以是两个人啊。”
明瑾瞳孔一缩。
那太子……竟用了和当初先生同样的办法,骗过了天下人的眼睛!
“那太子现在在哪里?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他急切追问道。
谢婉南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告诉你可以,但是,得等你先带我出了城之後,我才会告诉你。”
明瑾犹豫许久,咬牙道:“好!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
谢婉南慎重点头:“那自然,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世上大部分男儿还不如你一根指头,”明瑾说,“我相信你,只是兹事体大,我不得不慎重对待。”
谢婉南露出一抹笑容。
她擡头望向天边的月亮,目光中闪过一丝落寞,低声喃喃道:“看来,我没找错人。”
次日清晨。
天还未完全亮,明瑾在便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被文轻尘捞起来,洗漱打扮一番後,塞进马车,一路驶向禁宫腹地。
直到下车时,他方才完全清醒过来,望着眼前恢弘的宫门和飞檐矗立的大殿,明瑾摸了摸左胸怦然跳动的心脏,整个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庞大宫城的内部。
四周氛围肃穆沉寂,压得明瑾有些喘不过气来,也再一次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确不想当这个皇帝——当上皇帝,就意味着失去大部分的自由,还天天有操不完的心,哪里有当个纨绔少爷来得痛快?
要不是为了见晏祁一面,他今日说什麽也不会来册封这劳什子的太子!
可兴许是受这些行止有素的宫女太监丶全副武装的禁军侍卫们的影响,饶是明瑾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担心,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逃离这戒备森严的皇宫?
金柳可千万别把他给卖了啊。
“请殿下更衣。”
两列宫女捧着金线绣制的玄黑太子冠服,朝他盈盈下拜。
先前晏祁体谅他和爹娘分离多日,正是需要与家人相处陪伴的时候,便没有让明瑾再搬回宁王府,而是派人到明府教导他礼仪丶为他量体裁衣。
江南绣坊上千名绣娘赶工十日,终于做出了眼前这件巧夺天工的冠服,明瑾擡手抚摸着衣襟和袖口上繁复的勾线花纹,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从商户之子到宁王世子,再到如今的大雍太子,这一步跨越天地,他却自觉并未付出多少,但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或许因为,这份代价,已经有人提前帮他承受过了。
可惜,先生。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只想一世陪伴在您身侧,做君臣也好,做情人也罢,都总比父子这种关系更适合我们。
明瑾擡起手,默默握紧了隐藏在掌心的瓷瓶,任由宫女们帮自己更衣束发。
搬来的铜镜中,倒映出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镜中人犹如金枝玉叶,高不可攀,却也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这真是自己吗?
有那麽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一只大手自铜镜外伸向他的後脖颈,像是要包裹住他的整段咽喉,轻柔的动作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干燥热度,明瑾的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把藏在手心里的瓷瓶往里推了推,然後扭头望向来人。
同样一身玄黑金龙冕袍的晏祁出现在他面前,气质渊渟岳峙,静水流深。
明瑾的眼中划过一道深深的惊艳之色,一如晏祁方才看见他时那样。
今日,都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身穿大雍皇室礼服的模样。
他下意识开口唤道:“先……”
“嘘,”晏祁的指尖拂过他的鬓角,自从晏珀死後,他就不再隐藏自己,也很少戴手套了。
男人注视着明瑾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欣慰丶几分温情,还有一丝若不是明瑾太过敏锐丶几乎察觉不到的淡淡伤感,他平静地询问道:“见到朕时,你该说些什麽?”
明瑾抿着唇,和他对视许久,深深地低下头颅,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当着殿内一衆宫女和内宦们的面,他带着一丝颤意,主动退後一步,离开了晏祁大手掌控的范围,躬身行礼道:
“儿臣……参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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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坏笑]终于要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