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对宁王的了解,这位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是应当去做的,即使受万夫所指,也会一意孤行。
只是宁王当真打心底里认为,他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丶甚至还是师徒关系的少年在一起,是一件应当做的事情吗?
恐怕不见得吧。
明瑾默默地离金柳坐远了些。
这人干嘛老盯着自己瞧?
槐花巷距离云英书院不远,在明瑾下车前,金柳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如果你将来碰到一件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可以来找我。”
明瑾下车的动作一顿。
他扭头看向金柳:“什麽意思?”
他没有问金柳口中的“他”是指谁,毕竟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只有那麽一位。
“字面意思。”
金柳朝他露出了无可奉告的笑容:“张小友,你该下车了。”
明瑾看到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欠揍模样,忽然觉得牙根有点儿痒。
“我叫明瑾。”他硬邦邦地丢下四个字,扭头下了马车。
槐花巷,据传在本朝开国战役时,曾有一户前朝大官居住于此。这位官员性格刚烈,城破那日,将妻儿老小满门几十口人尽数杀死,自己也自刎于家中。
虽说只是个传说,明瑾连是否真的有这麽个官员都不知道,但他站在原地,望着那黄昏下的巷口幽深寂静,後背没来由地一阵发凉。
这附近的商铺似乎都早早收摊了,明瑾在这儿站了半天,一个人都没看到,安静得可怕。
仿佛虚空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巷口更是一处鬼气森森丶有来无回的深渊之地。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向前走去。
巷子尽头,是一扇陈旧的木门,上面还贴着一副字迹模糊的春联,依稀能辨认出“迎春辞岁”四个字。
明瑾估摸着,这春联起码是十来年前贴上的了,因为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它的一角就碎成了渣渣。
他试探着推了一把,木门并未上锁,转动时,也并没有太过生涩的触感,明瑾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门栓等地方都上了油,看来是有人经常来这。
那为什麽不把春联撕下来换了呢?
明瑾压下心中疑惑,走进了这栋小院。
普普通通,放眼望去只有一口水井,没什麽特别的。
墙角还放着笤帚丶木柴和水桶等杂物,但都摆放得整齐,入门的台阶上有一处极为光滑,明瑾猜应该是有人经常坐在那里,把石头都盘包浆了。
比起明家,这地方可要小太多了。
就连败落多年的荀家宅院都远比这儿要大。
屋子里更是只有一张床丶桌椅板凳等基础家具,靠墙的位置打了一整面书柜,明瑾走过去,仰头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书的种类很杂,从山海天文到古籍经义再到志怪传说,可谓是包罗万象。
但其中有几本,一看就是被人经常翻阅的,至于内容嘛……
只能说,比明瑾经常在街边小摊上买的那些,档次稍微好上那麽一点点。
这些书,该不会都是先生在背地里偷偷看的吧?
明瑾总觉得不太可能。
但他忽然想到了传言中,宁王府那位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病世子。
虽然晏祁说过,这个身份其实是为他准备的,但明瑾怀疑以他谨慎的性格,八成是真找了一个跟他同龄的孩子从小养大,只是并不像对他一样,会亲自教导罢了。
但就算是这样,明瑾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要是这地方真是那家夥住过的,他肯定要跟晏祁好好闹一闹了!
明瑾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又仰後瘫倒——先生究竟想让他来这儿找什麽东西啊?话都不肯说明白,还要他自己猜……
他翻了个身,正嘀咕着,忽然感觉到身下有一个东西在硌着自己,不禁愣了愣,撑起半边身子,仔细摸了过去。
是一个木匣子。
明瑾总觉得它有些眼熟,一边心想该不会这就是先生要自己找的东西吧,一边将它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