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内,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有人出了极力压抑的、细弱的呜咽,随即被身边的人死死捂住。
林薇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她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祈祷。
脚步声在洞口附近徘徊了几下,似乎用枪托拨弄了一下那些枯枝和碎砖。
“なんだ、がれきか。(什么啊,是垃圾吧。)”那个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さっきの方で火の気があったのに、人间の気配はまったくない。きっと野良犬だろう。(刚才那边还有点火气,这边一点人味都没有。肯定是野狗吧。)”
“搜すのもうやめよう、寒すぎる。撤退だ。(不搜了,太冷了。撤退。)”
脚步声开始逐渐远去,日语交谈声也慢慢模糊,最终消失在风声里。
窑洞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那皮靴声彻底听不见了,顾言笙才用气声,极其轻微地说了一句:“好像……走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瞬间抽干了所有人紧绷的力气。
“呜……”
“娘啊……”
“吓死我了……”
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哭泣声,如同潮水般在黑暗中弥漫开来。没有人放声大哭,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带着极致恐惧和庆幸的呜咽。
林薇也虚脱般地松开了捂着自己嘴和搂着小石头的手,整个人靠在了冰冷潮湿的窑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衣衫,此刻被寒风一激,冰冷刺骨。
小石头在她怀里,终于小声地、压抑地哭了出来。
顾言笙摸索着,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比的感激:“林小姐……刚才,多亏了你……”
如果不是林薇当机立断,指出了这个隐蔽的藏身之所;如果不是她冷静地指挥转移和善后;如果不是她……此刻,他们所有人恐怕都已经成了日军的枪下亡魂,或者遭遇更悲惨的命运。
周明华也在一旁,声音哽咽:“林小姐……你……你又救了我们大家一次……”
黑暗中,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薇身上。这一次,目光里不再是单纯的感激或信服,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于依赖和崇敬的情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两次生死关头,都用她惊人的冷静和智慧,为他们指引了生路。
林薇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后怕和疲惫而显得异常虚弱:“是大家运气好……也是这个窑洞够隐蔽。”
她不想居功。在真正的战争和暴力面前,个人的那点小聪明,很多时候不过是侥幸。
“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带着哭腔问,“鬼子会不会再回来?”
“这里不能久留。”顾言笙强打精神,“天快亮了,等天色稍微亮一点,我们能看清路了,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已经暴露了!”
没有人有异议。经历了刚才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魂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停留意味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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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没有人能再睡着。人们挤在狭小、阴冷的破窑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感受着彼此冰冷的体温和尚未平息的恐惧,等待着黎明那一点点微光的到来。
林薇靠坐在墙边,小石头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大概是哭累了。她却毫无睡意。
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日语对话,像冰冷的锥子,再次刺醒了她——这不是历史书上的几行铅字,这是真实生的、残酷的侵略。死亡,原来可以离得如此之近。
她想起了沈惊鸿。他一直以来,就是在与这样凶残而危险的敌人周旋吗?在那个看不见硝烟,却同样步步杀机的战场上,他是否也曾无数次经历这样的险境?
一种难以言喻的思念和担忧,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冷吗?”身边传来顾言笙压低的声音。他摸索着,将一件东西轻轻披在了她和孩子身上。是那件破棉袄。
林薇想推辞,却被他按住。“别动,你抱着孩子,不能着凉。”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顾言笙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关切。这份在绝境中伸出的援手,让她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谢谢。”她低声道。
顾言笙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林薇,你真的……很不一样。”他的语气复杂,包含了太多情绪。
林薇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不一样”,源于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等到了武汉,”顾言笙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许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安定下来,继续我们该做的事。你……你也可以慢慢打听沈先生的消息。”
提到沈惊鸿,林薇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窑洞外,风声似乎小了一些。东方的天际,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般的光亮。
漫长而恐怖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
但前路,依旧笼罩在浓重的迷雾和未知的危险之中。这一次的遭遇,像一记警钟,提醒着他们,逃亡之路,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而林薇也清楚地知道,属于她在这个时代的试炼,或许,才刚刚开始。
她将怀里的小石头搂得更紧了一些,望着洞口那逐渐清晰起来的一线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活下去。
走到武汉。
找到他。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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