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委站在前面,他没有讲太多大道理,只是用沙哑的声音,念着一个个牺牲者的名字,讲述着他们生前最平凡也最动人的事迹。当念到苏队长的名字时,这个一向沉稳的汉子,声音几度哽咽。
林薇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再也无法醒来的面孔,听着他们曾经鲜活的故事,泪水终于忍不住无声滑落。但她没有出声音,只是将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追悼会结束后,李政委找到了林薇。
“林薇同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野猪岭遭此重创,短期内难以恢复。上级指示,为保存力量,部分非战斗人员和组织机构,需要分批转移至后方更安全的区域。”
他看着林薇,目光深沉:“你,还有卫生队部分重伤员,以及一些妇女儿童,被列入第一批转移名单。目的地,是重庆。”
重庆!
这个词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林薇死水般的心湖中,骤然激起剧烈的涟漪!
那个她原本就该去的地方!那个沈惊鸿可能也会去的地方!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有脱离这片焦土、前往相对安全后方的本能松缓;有对野猪岭、对这些刚刚经历生死的战友和乡亲们的不舍与愧疚;更有一种近乎惶恐的期盼——期盼在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山城,能与那个魂牵梦萦的人重逢。
“政委,我……”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留下,想说自己不怕苦,不怕死。
但李政委打断了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林薇同志,这是命令,也是战略需要。你的笔,你的能力,在后方能挥更大的作用。野猪岭的精神,需要有人带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意味:“……去了那边,或许,也能更方便地……打听到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林薇瞬间明白了。李政委知道她心里挂着人,这是在为她创造机会,也是在暗示,重庆的情报渠道更多,或许能有沈惊鸿的音讯。
一股暖流混杂着酸楚,涌上心头。她看着李政委疲惫而真诚的脸,看着周围这片需要舔舐伤口的土地,最终,将所有的不舍和话语都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政委。我服从组织安排。”
决定已下,离别在即。
接下来的两天,野猪岭在悲怆中,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与效率。幸存者们忍着悲痛,掩埋了同伴的遗体,尽力修复着赖以栖身的住所,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资。转移的人员名单被确定下来,除了林薇和部分重伤员、妇孺,老周也因为其出色的木工和修理技术,被点名一同前往重庆,负责沿途的车辆(如果能有的话)和设备的维护。水生则选择留下,他要和其他的战士们一起,守卫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林薇将自己的那点简陋家当——几件缝补过的衣服,那支依旧珍贵的派克钢笔,以及沈惊鸿给她的、贴身藏好的信和胸针——仔细打包好。她将之前整理的《韧草札记》残稿,以及一些重要的根据地资料,也一并小心收好,这些都是野猪岭存在的证明,是她必须带走的“火种”。
临行前的夜晚,她独自一人,再次走到了那片废墟前。月光清冷,洒在焦黑的木炭和断壁上,泛着幽寂的光。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如同亡魂无声的舞蹈。
她没有害怕,心中只有一片沉静的悲凉与决然。
再见了,野猪岭。
再见了,长眠于此的英魂。
再见了,这片给予她第二次生命、也让她真正认识战争与信仰的土地。
她转过身,望向南方。这一次,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眺望,而是即将踏上的征途。
重庆。
那里有未知的挑战,有混乱的时局,也可能……有她等待了太久太久的人。
她紧了紧身上那件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还算完好的旧棉袄,仿佛穿上了征衣。
余烬尚未冷却,新的征程,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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