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林薇叫住他,眉头微蹙,“还有一点。这些电文的送时间和频率,集中在傍晚和凌晨,而且信号源似乎不稳定。我怀疑……他们的报点,可能不是固定的军用电台,而是移动的,或者隐藏在民用船只、甚至是……外国机构的车辆上。”
这个推断更加惊人。如果日伪的特务已经渗透到这种程度,可以利用移动源甚至外交豁免权作为掩护,那对武汉的防御和情报安全工作将是极大的威胁。
老周的脸色彻底变了。“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向上峰汇报,加强这方面的侦查和反制!”
他匆匆将林薇整理好的分析报告收好,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迅离开了小楼。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耗尽心神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林薇淹没。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小腹也传来一阵隐隐的、下坠般的酸胀感。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下意识地抚上腹部。
“宝宝,对不起,妈妈太累了……”她在心里默念,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靠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不适感才缓缓消退。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地投入工作了。她必须顾及身体,顾及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局势如此危急,惊鸿在敌后生死未卜,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只顾自己?
这种两难的境地,让她倍感煎熬。
夜色渐深。
林薇没有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小半碗粥,便早早躺下了。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各种信息纷至沓来——沈惊鸿电文里提及的“旧物”,苏婉清阴魂不散的纠缠,破译出的日军调动情报,以及身体内部那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生命迹象……
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张庞大而危险的网。
她忽然想起父亲林翰文留下的那本日记。在离开上海前,她将日记和一些认为重要的物品,秘密托付给了顾言笙的一位绝对可靠的朋友保管。那本日记里,除了提及“惊鸿”网络,似乎还隐晦地提到过一件特别的东西,与一枚“鸾鸟”或“凤凰”图案的信物有关……当时她并未完全理解,只顾着寻找胸针的线索和调查父亲死因。
难道,苏婉清追查的“旧物”,就是父亲日记里提到的那件东西?那会和凤凰胸针有关吗?惊鸿知道这件东西的存在吗?
一个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不是老周平日来的节奏。
林薇瞬间警惕起来,悄然下床,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夫人,是我,老周。”门外传来老周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
林薇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只见老周侧身站在门外阴影里,额上又是汗,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快,收拾一下必需的东西,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他语气急促,不容置疑。
“生什么事了?”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老周闪身进来,迅关好门,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严峻:“我们可能暴露了。傍晚送出去的那份分析报告,引起了上面高度重视,但也可能打草惊蛇。刚刚收到内线紧急预警,号派出的行动小组,可能已经潜入武汉,目标……极有可能包括我们这里。他们行动很快,我们必须在他们合围之前转移!”
暴露?号行动小组?目标是她?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危险如此突然地逼近,还是让林薇呼吸一窒。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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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我破译了那些电文?”她声音干涩。
“不全是,但您的分析太精准,必然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和反扑。”老周快说道,“现在没时间细究了。沈先生离开前交代过,一旦此地不安全,立刻启动备用方案。我们在江边准备了船,先去鄂西山区避一避。”
林薇不再多问。乱世之中,危机来临往往只在一瞬间。她迅冷静下来,转身回到屋内,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
她没有多少东西。几件换洗衣物,沈惊鸿留下的那包金条,藏有诊断书的饰盒,还有那本她时常翻阅的《楚辞》……她将它们塞进一个不大的藤箱里。动作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几分钟后,她提着箱子走了出来。
“我好了。”
老周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镇定,不愧是沈先生看重的人。“跟我来,走后面。”
小楼后面连着一条狭窄的暗巷。老周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带着林薇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快穿行。夜色浓重,只有偶尔从住户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勾勒出脚下坎坷不平的路面。
林薇紧跟着老周,尽量不出任何声响。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声,小腹似乎又传来一丝微弱的不适,但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