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她忍不住开口,“清理伤口前,器具最好用沸水煮过,或者用火烧一下。还有,伤口周围的污物要先清理干净,不然容易化脓。”
陈先生正准备敷药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林薇。这个时代,对于无菌操作的观念还非常淡薄,尤其是在这种乡下地方。
“你怎么知道?”他狐疑地问。
“书上看的。”林薇无法解释太多,只能再次含糊其辞,她上前一步,“如果您信得过,让我来帮您。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能降低感染……就是化脓的风险。”
情况紧急,陈先生看着孩子血流不止的伤口,又看了看林薇那双镇定而专业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你来!需要什么?”
“干净的布,热水,盐,还有……酒,越烈越好!”林薇迅说道。
陈先生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让那妇人去烧水,自己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小坛珍藏的、用来配药的高度白酒。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先用干净的布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清理孩子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尘土。然后,她打开那坛白酒,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将剪刀和小夹子在酒里浸泡了一下,又用蘸满了酒的布,仔细擦拭了伤口边缘。
酒精刺激伤口带来剧痛,孩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那妇人心疼得直掉眼泪。
林薇心有不忍,但手上动作不停。她知道这是必须的过程。清理完毕,她才让陈先生撒上他特制的止血生肌药粉,然后用干净的布条进行包扎。
整个过程中,她的动作熟练、轻柔而专注,仿佛做过千百遍一般。陈先生在一旁看着,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
包扎完毕,林薇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只是凭借理论和有限的实践经验在操作。
“这样处理,能大大减少伤口化脓的可能。”她对陈先生解释道,“只要后续注意保持清洁,按时换药,孩子应该能很快好起来。”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给林薇磕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救了我家狗子!”
林薇连忙将她扶起:“快别这样,孩子没事就好。”
陈先生看着林薇,目光复杂,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姑娘……绝非普通人。你这手处理伤口的手法,老夫行医几十年,未见如此……如此讲究的。”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现代的无菌观念。
林薇微微抿唇,没有回答。
陈先生也没有再追问,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摸索出几个铜钱,递给那妇人:“去,买两个鸡蛋给孩子补补。”然后,他转向林薇,语气郑重了许多:“姑娘,你刚才说的‘护理’,老夫或许……可以给你指条路。”
林薇精神一振:“请先生明示。”
“镇子西头,有个废弃的蚕坊,现在被一群……嗯,算是有点良心的人占着,私下里收容了一些无人照料的重伤员和逃难来的重病人。”陈先生压低了声音,“那里缺医少药,更缺像你这样懂得如何照料伤患的人。你去那里帮忙,或许……能换到一点口粮。不过,”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看,而且做的事有些……敏感,你去的话,万事小心,莫要声张。”
蚕坊?收容重伤员?敏感?
林薇立刻明白了。那里很可能是一个非官方的、甚至是带有某种政治色彩的秘密救护点。风险无疑很大,但确实是一个可以获得稳定食物来源,并且能挥她作用的地方。
“我明白了,多谢陈先生指点。”林薇郑重地向老者行了一礼。
离开陈先生的草药铺,林薇的心情复杂。一条充满风险却可能带来转机的路出现在眼前。她回到祠堂,将情况低声告诉了顾言笙和周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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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救护点?”顾言笙眉头紧锁,“这太危险了!万一被镇上那些地头蛇或者……甚至日本人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危险。”林薇平静地说,“但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可能获得相对稳定食物,并且能真正帮到人的地方。而且,陈先生既然肯指点,说明那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周明华沉吟道:“林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们这么多人,光靠打零工和领粥,迟早要垮掉。如果能有一个固定的食物来源,哪怕很少,也能解决大问题。只是……林小姐你一个人去,我们实在不放心。”
“我会小心。”林薇看着他们,“而且,这或许不只是为了食物。在那里,我们可能接触到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消息。”她暗示道,也许能打听到关于前线,甚至关于沈惊鸿的消息。
顾言笙沉默了。他知道林薇是对的。在生存面前,有些风险必须冒。而且,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永远这样被动地挣扎。
“我跟你一起去。”他最终说道。
林薇摇了摇头:“不行,目标太大。你留在这里,和周先生一起稳住大家。我一个人去,反而灵活。万一有事,也能撇清和你们的关系。”
她的考虑周密而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牺牲自己保护大家的决绝。顾言笙看着她,心中一阵刺痛,又是无比的敬佩。
“那……你一定要小心!每天必须回来报个平安!”他最终只能妥协,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当天下午,林薇根据陈先生的描述,找到了镇子西头那个废弃的蚕坊。那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但围墙倒塌了大半,里面的房屋也破败不堪,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混杂着药味、血腥味和污浊气味的怪味。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或坐或卧着几十个人,大多伤势严重,缺胳膊少腿的,伤口化脓散着恶臭的,高烧昏迷不醒的……景象比武汉的伤兵医院还要凄惨。几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汉子,以及几个面带愁容的妇女,正在忙碌着,但显然人手和物资都极度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