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胶卷上的信息,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重现“惊鸿”网络的希望,也将沈惊鸿和林薇推向了更凶险的抉择关口。信任的赌注已经压下,他们别无退路。
接下来的三天,洋楼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沈惊鸿几乎停止了所有外部活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反复研究那份名单和代码,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破绽或陷阱。他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对外滩公园及其周边进行了一次无声的、地毯式的侦查。每一棵可能藏人的树,每一个可供狙击的制高点,每一个可能用于监视的窗口,都被反复排查。
林薇则守着曦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她看着沈惊鸿眼底日益加深的青黑,看着他对着地图和照片沉思时紧锁的眉头,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她只能在他深夜疲惫归来时,递上一杯热茶,用曦儿天真无邪的笑容,短暂地抚平他眉间的刻痕。
“名单初步核对过,大部分是可信的,有几个名字……已经确认牺牲或失踪。”第三天晚上,沈惊鸿终于对林薇透露了一些进展,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极度疲惫后的冷静,“代码的验证也通过了几层,暂时没有现明显的逻辑陷阱。”
这算是好消息吗?林薇不敢确定。越是完美,有时反而越让人不安。
“明天……你一定要去吗?”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沈惊鸿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上海滩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照不进这片被精心守护的宁静。
“必须去。”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裁缝’手里掌握的不只是名单和密码,更是这个网络多年运作的脉络、与更高层联系的渠道,甚至可能包括一些我们尚未掌握的、关于日伪核心的机密。这些,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至关重要。”
他转过身,看向林薇,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深邃:“而且,这是对方划下的道。我们若不去,不仅会失去这个机会,更会暴露我们的怯懦和多疑,以后在上海,将寸步难行。”
林薇明白他说的在理。在这暗流汹涌的孤岛,退缩往往意味着死亡。
“我跟你一起去。”她上前一步,语气坚定。
“不行!”沈惊鸿断然拒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外滩公园情况复杂,一旦有变,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你和曦儿留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他的反应在林薇意料之中。她没有争辩,只是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轻声道:“那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平安回来。我和曦儿……不能没有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最沉重的砝码,压在了沈惊鸿的心上。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
“我答应你。”他在她耳边郑重起誓。
第二天,午时。
春天的外滩公园,沐浴在略显苍白的阳光下。黄浦江上船只往来,汽笛声悠长。一些穿着体面的中外人士在江边散步,或坐在长椅上闲聊,试图在这片租界的“孤岛”中,寻找片刻的安宁假象。然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巡逻的印度巡捕和偶尔出现的日本宪兵身影,提醒着人们现实的残酷。
沈惊鸿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西装,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份卷起的报纸,如同一个普通的、在此歇脚的职员或商人。他选择的位置,是公园里一条相对僻静的长椅,背靠一丛茂密的冬青,视野却能覆盖大部分江岸和主要路径。
阿忠和另外两名精干的手下,化装成小贩和游客,散布在周围,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来,拂动着沈惊鸿的衣角。他看似悠闲地看着报纸,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中过滤着周围所有的声响,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入视野的身影。
午时的钟声,从海关大楼的方向隐隐传来。
就在钟声余韵将散未散之际,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身形瘦削、头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文明棍,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里面却空无一物。老者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休息的地方,最终,目光落在了沈惊鸿旁边的空位上。
他慢慢走过来,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将鸟笼放在脚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沈惊鸿握着报纸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落在报纸上,仿佛对身旁多了个人毫不在意。
老者也沉默着,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老者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沈惊鸿放在身旁的那份报纸,用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官话,慢悠悠地开口:“先生,侬格份《申报》,是今朝的吗?头版讲点啥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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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鸿心中凛然。这是预定的接头暗语的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