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伸手将窗子关得严实。
雪光透窗而来,晃眼的同时也让人多了几分恍惚。
也不知北境战事如何了……
温聆筝低着头,自言自语:“听玉衡说,京郊的梅花都开了呢!”
温凉的玉被她握在手中摩挲,似是要将上头雕刻的脉络都给磨平了去。
摇光轻叹了口气:“这梅花开了又谢不知多少茬了!姑娘怎麽还记着!”
马车忽然的颠簸止住了温聆筝的话。
前方人群熙熙攘攘地堵住了道路,车夫不得已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她撩开帘布向外瞧去,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刘裁缝?
她印象里那个圆圆小脸嵌着一双笑眼,无论见谁都笑眯眯的姑娘,此刻却双目无神。
她半蹲着身抱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孩子,她的对面,是一个摇头叹息的医者以及一匹口吐白沫的骏马。
眉心一跳,温聆筝恍然想起一件事。
正街非紧要事务不得纵马疾驰。
《刑统》中更是规定,“诸于城内街巷及人衆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
可即使早有刑律在前,却偏偏有人不惧。
太祖膝下的三子一女中,除太宗李昭和永庆大长公主李昕外,还有襄王李曜和恭王李景。
昔年朝中虽对另立襄王为储一事议论纷纷,可襄王本人却似乎并无意向。
自太宗登基後,他成日寄情山水,沉迷酒色。
政事上毫无长进,後宅事却是精通。
嫡庶子女加起来十好几个,是宗室里独一份的枝繁叶茂。
但子嗣多了,事自然也多。
襄王嫡次子李彻,是盛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不到三十的年纪,妻妾满院不说,还成日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
恭王李景倒是与襄王不同。
为人谨小慎微,被恭王妃管得严严实实的,府内连个侧妃都没有,因此也只有一个独子,恭王世子李循。
奈何这李循不争气。
政事上毫无建树不说,还整日沉迷花街柳巷,好好的身体都让他糟蹋得虚不受补。
这李循最後怎麽死的来着?
好像是在正街被人推了一把,撞在台阶上摔死的。
温聆筝心头一凛。
她依稀记得,李循就是死在一个雪天里。
而事情的起因,是李彻拉着李循御马过正街,致使一幼童不治身亡,稚童其母悲愤之下这才推了离她最近的李循一把。
哪料那李循在花街柳巷中耗尽了精力,摔在了台阶上,当场就身故了。
李循早逝,身为人父,恭王自是悲痛万分。
他不顾多病的身躯,在福宁殿外跪了一夜,只求官家严惩凶手,株连其家人。
然而依照刑律,李循在正街策马,撞死稚童本就是大错。
滔天的民愤官家不得不在意,但恭王却不同。
也正是因着这件事,恭王与官家彻底离心,转而支持官家庶出长兄梁王李衡,于宣仁十九年,起兵造反。
恨意自眼底弥漫,温聆筝紧紧咬住双唇,强烈的痛感让她渐渐回神,一道身影也随之在她脑海中浮现。
京郊药庐!
若是他在,这孩子多半有救!
打定主意,她撩开了车帘,顾不得其他,直接跳了下去,正准备放置脚凳的车夫被她吓了一跳,直呼姑娘当心。
事态发展的速度已然超出了温聆筝的想象。
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站在旁侧的一个妇人。
分明是寒冬腊月里,可那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衫配裙。
襻膊绕过她的颈部在後背打了个节,雪光映衬中,她小麦色的皮肤都冻得发白。
温聆筝看见她僵硬地擡起头,无甚悲喜的眼瞳中有一缕笑意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