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裴凛入宫才归不久,故而裴凝赶着踏入立心院时已是亥时三刻。
一进门,那刺鼻气息扑面而来,方才构思许久的言语统统被她抛诸脑後,她慌忙上前灭了烛火,再重燃起一盏,微蹙的眉间尽是恼怒。
“二哥!你想什麽呢?”
“难不成是要将这立心院给一把火烧了?”
回过神来,裴凛看向裴凝,有些措手不及,随手将书案上的奏折藏得更深了些许,问道:“甫纯可有递消息来?”
裴凝止住了未出口的话,向前走了两步,应道:“沈大哥方才差药童来过了。”
“他让你放心,阿筝是中毒後才吃的辟毒丹,现在馀毒未清又兼失血过多这才暂时昏迷,明儿大抵就能醒了。”
裴凛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又见裴凝面上的迟疑,不由猜测道:“这时候还不睡?可是祖母让你来寻我的?”
裴凝:“这事你猜得倒准!”
走到裴凛身边坐下,裴凝犹豫再三才道:“你可还记得二婶最小的侄女?就是程家的三姑娘,程秋如!”
裴凛茫然,摇了摇头:“我见过她?”
有些无语,裴凝直言:“就是小时候二婶带咱俩和三哥到程府去玩,那个掉进池子被你救起来的小丫头。”
“事我倒有些印象。”裴凛沉吟片刻,“可多年未见,我早记不清人了。”
裴凝怼他:“您老人家忘性大不记得人家了,人家可一直心心念念着你呢!”
话锋一转,裴凝掰过裴凛的肩,直视着他:“你老实回答我,今日之事虽是意外,可你与阿筝……”
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裴凝拽起裴凛的手指贴在了他的唇上,“我知道咱们家和温家……就算这事只有我和罗五瞧见了,但……”
“你知道什麽?”裴凛睨了她一眼,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往外走,“走吧,祖母想必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你知道什麽?
裴凛简单的五个字几乎在一瞬间就打散了裴凝的所有猜测。
她眨了眨眼,赶忙跟了上去,看着裴凛的背影,满是疑惑。
——难道她猜错了?他不是因为两家差距太大才在这儿犹犹豫豫?那是因为什麽?
立心院离荣寿堂不过两道廊的距离,裴凛与裴凝到的时候,院里的女使都被遣了出去,只有常嬷嬷守在月洞门前候着。
“侯爷来了?”常嬷嬷提着灯走到裴凛面前,“侯爷进去吧!老太君在等您呢!”
裴凛:“有劳嬷嬷了。”
裴凝也想跟进去,常嬷嬷却从後头拉住了她,“老太君吩咐了让姑娘去库房挑一件像样的礼,过两天是程三娘子的笄礼,让您同二老太太一同去呢!”
素色帷幔低垂,两侧皆摆放着齐整的黄梨花圈椅,正中的罗汉榻上,裴老太君正插着花。
听见响动,裴老太君擡眸向门边瞧来,“来了?”
裴凛:“给祖母请安。”
“坐吧。”裴老太君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今日之事,官家怎麽说?”
裴凛摇摇头:“这件事背後牵扯甚大,一时间不好盖棺定论,官家亲政不久,又兼那易氏子尚在盛京,得从长计议。”
裴老太君叹息却没再追问,只将才插好的花推向了裴凛些许,“你们小孩子家眼神好,帮祖母瞅瞅,你二婶送来的这些花如何?”
弦纹瓶上,花团锦簇,另置了两朵含苞未开的叠于其中。
“二婶送的那自然是好的。”裴凛不喜拐弯抹角,“只可惜各花入各眼,还请祖母恕孙儿眼拙。”
裴老太君未恼,只将花瓶放到炕几的里侧。
她打量着这个打小就极有主意的孙儿,“你可知前些时候你程世叔升官了,任刑部尚书,从二品银青光禄大夫。”
裴凛:“知道,孙儿已吩咐行云备下了厚礼。”
裴老太君了然,淡淡的声线听不出情绪:“你决定好了?”
忆起那个落在唇角,浅尝辄止的吻,裴凛垂下眼眉:“是的。”
“非她不可?”
“是的,非她不可!——”
裴凛干净利落的回答让裴老太君有一瞬恍惚。
“他们都说你阿兄最像你爹,可我瞧着还是你要更像些!当年t你爹非你娘不娶时,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裴老太君笑了笑,“朝堂上的事你不愿意多说就算了,可这件事你既已决定了,那祖母明日便差人到温府递帖子去。”
裴凛:“不急,再等等。”
裴老太君:“不急?等什麽?”
裴凛:“等她的答案。她是自由的,她同样有选择的权力,不是我想娶她,她就非得嫁我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