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6章母子
诚如裴凛所言,他们一行人的船才至盛京码头,禁中来人也几乎同时而至。
“来得这麽快?”轻舟靠岸时稍显颠簸,温聆筝借机朝前迈步,只觉码头前倏然立着内官颇为眼生,暗生疑虑。
遂侧耳与裴凛低语,透出几分薄汗拽住了他袖边一角,“是官家的人?”
裴凛的眼眸中有一缕凝重似天边掠过的飞鸟,是刹那间的一纵即逝。
直至瞥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这才明悟了过来。
伸手揽过温聆筝的腰身,下巴轻扫过她鬓边的碎发,轻笑了一声,低语道:“不是,但别怕……”
不是官家的人?
那就只能是太後的人了。
温聆筝的心一沉,可却又猛然觉出不对,忆起裴凛应声时轻松的语调,目光不由自主地随之朝远处望去。
居然还有一队人?
日光氤氲,江南的薄雾似也随着河流船只,漂泊到了天高云阔的盛京。
朦朦胧胧中,温聆筝依稀辨出了那道分外熟悉的身影。
——萧维垣?
他身後那是?
——官家跟前的红人,董大官?
回过神来,她不由擡眸看向裴凛,见其眸色沉静平稳,波澜不惊,暂时虽稍松了口气,可她却更加清楚地看清了那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将落未落的利剑。
当今太後杨氏,生育过二子一女。
可真正由她亲手养大的,却唯有早逝的章慧太子。
他们母子间的情分,不仅是十月怀胎的日夜期盼,更有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陪伴中积攒下的深厚情感。
只可惜,太後的那份天然而生的舐犊之情,从小养在太宗身侧的官家,却是一日也不曾体会过。
母子情薄,却又掺杂进了朝堂的权术纷争。
——纵是两败俱伤,只怕也已是覆水难收,少不得,要斗上一斗。
那定北侯府呢?裴凛呢?
温聆筝下意识地扯住了裴凛的衣袖。
她开始明白,也许从裴凛入宫伴读的那一刻开始,定北侯府,就已踏入了这权利纷争的漩涡。
他们都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
——一颗举足轻重,却又摇摇欲坠的棋。
温聆筝没忍住擡眸看向裴凛。
似乎越过了时光,越过了相隔万千的山川江河,看见那片苍茫大地上,终年飘摇着的北国霜雪。
这个一心为国,赤胆忠心的小将军,知道自己一直在被这样多的人算计着吗?
甚至在那种种算计中,或多或少,也有那位他誓死效忠之人的手笔。
“那是太後身边的郭内官。”裴凛小声提醒她,“打从建昭一朝就跟在太後身边了。”
二人四目相对,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亦辨出了他眼眸平静的表象下藏着的汹涌暗流,更明了了他的决定。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又牵着她的手领她缓缓走下船,温热的气息撒在她的耳畔,酥酥麻麻,
“阿筝,相国寺大师傅的炙猪肉味道极好,我已吩咐了行云去买些,待会你多尝尝,在临安时,你都没好好吃过几顿。”
她听出了他的歉意,却又不免气恼。
这都什麽时候了?
他居然还能想着什麽劳什子炙猪肉?
可豺狼虎豹在前,纵有满腔怒气与心疼她却也不能外泄分毫。
只能故作淡定地应声道:“久未回临安,倒是有些吃不惯故乡味了,多谢夫君体恤,还想到了这一层。”
“只是家中人口多,既是买了,便多买些,也让府中诸人都尝尝才是。”
“这是自然。”他笑了笑,眉目间渗出一缕狡黠,眨眼消失,却全然落进了她眼中。
恼意渐褪,冷静下来的温聆筝思绪愈发清晰。
——他这是有事要与她说?
定了定心神,他与她默契一笑,故作惊讶地看向早候在船侧的那几名内官。
裴凛眉心微颤:“郭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