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和玉衡一早就忙得脚不沾地,只温聆筝还未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地在庄嬷嬷与白榆的忙活下换好了嫁衣。
日光渐浓,透过窗子柔和地散进里屋,金灿灿的一片落在姑娘的裙摆上,其上的紧簇花团都仿佛在顷刻间鲜活了起来。
庄嬷嬷梳头的手艺比摇光更巧,不一会儿就已为温聆筝挽好了发,戴好了冠,绞好了面。
“这头冠可真重!”温聆筝只觉脑门被压得发疼,不由伸手扶了扶,又擡眼看向镜中,打量着那冠子。
“诶!——”
庄嬷嬷从後捉住了温聆筝企图乱动的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嘞,姑娘暂且忍忍,辛苦片刻,仔细把发髻弄散了,可又得重梳。”
言罢,庄嬷嬷又把一柄绣着兰花的扇子递到温聆筝手中,见她睡眼惺忪,不由失笑,“姑娘待会儿可记得拿好这扇子,千万别闹了笑话才是!”
稍稍清明了些许,温聆筝笑笑应道:“嬷嬷我记下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温老太太也亲自来到了图南院。
“祖母?”温聆筝有些讶异。
白榆搬来绣凳放至温聆筝身侧,温老太太坐下後,问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指了指外头忙碌着的摇光和玉衡,温聆筝柔柔道:“这俩丫头忙一早上了,有她俩在,我是很放心的。”
顺着温聆筝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又见摇光和玉衡颇有姿色,温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四姐儿,我知你素来心有盘算,可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一句话不得不嘱咐你。”
早知温老太太来此必是有话交代,又已猜出了其话中八九不离十的内容,温聆筝显得并不意外,“还请祖母吩咐。”
听见此话,任嬷嬷也便领着庄嬷嬷几人走出里间,给温老太太与温聆筝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
温老太太先是叹息:“定北侯府,是开国的勋爵,那裴小侯爷又有惊世之才,这样的人物,不知多少姑娘都趋之若鹜……”
随後话锋一转,她这才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既是当家的主母,那就要有做主母的胸怀!”
“什麽妾室通房的,不过猫儿狗儿一样的玩意儿,哪家公子不养上几个?虽犯不上去计较,可若要我说,既是要养,不如挑自己身边人来得实在……”
温老太太的话说得通俗,又怕温聆筝年岁尚小不愿听,也便举例道:“你只瞧瞧你父亲这大娘子娘家那堆事就知道!没得连累儿女名声……”
温老太太已年过五十,温聆筝并不奢望改变她的想法,因而只是笑了笑,就坡下驴地应了声。
前院声音渐大,爽朗的笑声盖过人声传来,又交代了些许事宜,温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任嬷嬷离开。
宾客如云,围在府门前,外头传来的声响愈发清晰,温聆筝执起扇,忍不住侧耳听了起来。
温聆筝并无同父的长兄,因此是二房的温世瑞,三房的温世琢,并上才满十三的温世珍在拦门。
鼎沸的人声里,三人的对子一个接着一个,温聆筝听了前一对,还在想答案,下一对已赶脚跟了上来。
她不禁为裴凛捏了把冷汗。
——直到那人如落珠碎玉,徐徐而行的声音,清清亮地从嘈杂声中脱颖而出。
他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像是想都没想,只靠顺口就一溜地对了下来。
趴在窗边偷听的玉衡震惊回眸,不由猜到:“侯爷不会是早早买通了几个哥儿吧?”
拜过父母,温聆筝也便被温世珍背上了花轿。
十馀岁的少年郎很是清瘦,但脚步却是极稳。
温聆筝趴在他的背上,隐约中听见他道:“若将来受了委屈,四姐姐千万记得回家来说,弟弟不敢说自己能有大出息,可还是养得起四姐姐的。”
心绪纷乱,一直到登上花轿,温聆筝都始终握紧着那把扇。
也不知是羞还是惧,她竟是一路盯着那扇上的花,以致于只靠馀光堪堪瞥见了裴凛大红的喜服。
一时不禁有些恼。
听见轿子里的叹气声,玉衡只以为是姑娘没睡醒,目光转了又转,注意到了白榆抱着的点心盒子,“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温聆筝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榆已替她说了,“好姐姐,哪家新娘子在花轿上还念着东西吃啊!”
摇光听见声音,从点心盒子中拿出一块塞到了玉衡手里,“姑娘只是悔恨看扇子看太多了罢!”
温聆筝:……好摇光,简直将她看得透透的。
锣鼓一路敲敲打打,花钱也跟着洒了一路,轿停之时,又有“克择官”手拿花斗,一边念着听不懂的咒文,一边望门撒花斗内的物什。
——多是谷,豆,和些许铜钱。
思绪如流水,一整套的流程走下来,温聆筝只觉眩晕恍惚,如在梦中。
直到坐到了帐中,她侧头瞟见了他的身影,这才有了些实感。
鼓乐雅音又起,合髻之仪与合卺之礼後,罗许几人带头闹着让裴凛去吃酒。
他笑了一笑,站起身,却未立刻离去,只俯身停在她的耳畔,低声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