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朝前走了一步,朝她缓缓伸出了手,“阿筝,随我来。”
只一言,她便不自觉地将手递了出去。
纷扬的落雪中,她竟不觉清寒森冷,只沉溺在他如三春时节,温暖明媚的眼眸中。
说来好笑,方才樊楼里“不该沉溺”的论调,此刻却已被她抛诸脑後。
正逢流灯时岁,灯火通明的汴河两岸不知何时溢满了一叶又一叶的船影。
撑着船桨的老伯头发已初见花白端倪,穿着件洗得褪色的棉夹袄,胡子刮得很干净。
乌蓬轻晃中,他浅笑着看向倚在船尾放灯的小官人与小娘子,不由赞叹了句——真乃一双壁人呐!
莲灯顺水而流,越飘越远,随着思绪的回拢,温聆筝也便坐直了身,却不料乌船一朝颠簸,她险些撞进他的怀中。
“诶!——”
“小心!——”
电光火石间,裴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温聆筝的肩膀,将她带回了安全地带。
他稍稍垂头,迎上她的目光,恰逢两岸烟火乍起。
灿然耀眼,一闪而过的白光下,他瞥见了她晕红的眼尾,心间忽而一揪,一时间竟是忘了动作。
老伯:“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撑船老伯的道歉声拉回了温聆筝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扭动了下肩膀,这才觉出异样。
覆在臂膀上的掌心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能透过皮囊,钻进心底。
瞬间涨红了脸,温聆筝嗫嚅着不知该说什麽时,裴凛这才发觉不妥,见她坐稳,也便仓惶收回了手,连连道歉,“抱歉……刚才……我……”
无措的少年耳根绯红,也不知是被雪冻的,还是羞的。
她等了好久,才听见他断断续续地憋出了一句,“抱歉,我……刚才失礼了。”
隐忍的笑声终是从唇齿中溢出,她笑望着他,弯弯的眉宇映着月光,更多了几分狡黠,“失礼?你是在救我,这不算失礼。”
天色渐晚,有了先前的疏忽,老伯撑船很是谨慎,稳稳当当地停泊靠了岸。
裴凛率先跳下船,又身後去扶温聆筝。
矗立在他身後的八角亭上,无数画着大雁的马骑灯一盏又一盏地亮起。
柔和的光晕穿透了纸糊的灯面落在了温聆筝脸上,她不由朝前走了一步,拿起一盏放在廊边的马骑灯细细端详了起来。
流畅而又细致的笔触将大雁每一丝雁羽都画得温软,栩栩如生,仿若南飞的雁无意闯进这盛世烟火中。
“画了多久?”温聆筝扭头看向裴凛。
“大雁是忠贞之鸟,所以我想送给你,你喜欢吗?”
“不许顾左右而言其他!”
老老实实,他道:“从你应下的那日就开始画了,本来能更早让你看见,可惜我画技不好,画了又改,改了又画,耽误了许久。”
河对岸的烟火倏然绽开,五颜六色的花火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就连明月都成了陪衬。
温聆筝:“快看!烟火!”
趁裴凛回头的功夫,温聆筝快步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以致他回眸之时,轻易便能嗅见她发梢上的清香。
裴凛:“阿筝,你……”
他仓惶欲退,却被姑娘攥住了手腕,二人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温聆筝:“裴见微,你知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失礼。”
姑娘仰头看着他,笑靥纯然如无暇美玉,一双透亮的乌曈更是清澈见底,不带一丝欲望的裹挟。
他一时看痴了,没来得及回答,姑娘却已踮起脚尖,一双纤纤玉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肩上。
温聆筝:“裴见微,真正的失礼,是这样的。”
软玉温香扑面而来,他还没回过神,脸颊边已覆上了一抹柔软。
恰逢对岸的烟火正值绚烂,美酒佳酿,他明明一滴未饮,却已觉身陷无边美梦,不愿清醒。
“二哥!”回程的马车上,裴凝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哥哥,反复问询,“我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将将回过神来,裴凛下意识地拿起水囊抿了一口,以掩盖慌乱的心绪,“你问的什麽?”
“我问你,你和阿筝今天的花灯游船怎麽样了?”裴凝稍稍往前倾了些许,眨巴着的眼眸中盈满好奇。
收敛起心绪,裴凛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凝,“很想知道?”
“嗯嗯嗯!”此时的裴凝还没品出不对劲,很老实地就点头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