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夫来得极快,这让江璘和沈语娇都松了口气,衆人屏气凝神等待他把完脉後,目光齐齐看向他。
“桓王如何?”
军医巡视一圈,随後摇了摇头,冲着沈语娇道:“太子妃殿下,还请移步相谈。”
“不必——”江瑀出声打断,许久没能说话,他的嗓音现在有些干哑,“就在这说。”
沈语娇瞧出了军医的难处,她看了一眼紧张的江璘,又看了眼执着的江瑀,随後对着军医点头示意:“我随您出去。”
“我——”
江瑀似是还想说些什麽,随即便被沈语娇打断:“小九,好好照顾你哥。”
两人行至门外,军医脚步略微一顿,便被沈语娇使了个眼色,直至走出小院很远处,两人才堪堪停下来,“好了,现在告诉本宫,桓王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唉,”那军医先是叹了口气,随後才继续道:“先前闾丘大夫来过一次,他也将桓王的身体状况对我透露了一二,下官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却知桓王先前根基便亏损过一次,若是好生将养着,没准能活到不惑之年,可。。。。。。”
他说这话竟有些哽咽:“可桓王殿下在函城一战当中,为了保全城中百姓,也是为了捍卫住大夏国威,竟是硬生生地强撑了下来,那一战终是伤及元气,原本殿下便不比旁人身子康健,好在他自幼习武,倒是能填补一些,但经此一役,殿下。。。。。。殿下原是撑不住这几日的。”
“如今殿下虽醒过来了,但下官方才探其脉象,察觉桓王殿下早已气血亏空,心脉基底尽损,如今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听他所言,沈语娇深觉难以置信,什麽叫心脉尽损?什麽叫走一步看一步?他出征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的到了军医口中竟成了随时会死的境地?
心脏再次不由自主地收缩,突如其来的抽痛让她不由地按住心口,离别之时,沈妤姣的托付之语犹在耳边,她要怎麽跟沈妤姣说,她的阿瑀不会如同她期望的那般获得幸福了?
她这一路北上而来,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回想沈妤姣同她对话的那个情境,她甚至想到了一点:是不是完成了沈妤姣的嘱托,她和这具身体的羁绊就会因此消失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到现代了?
可眼下江瑀是在她眼前被下了病危通知单,她该怎麽面对这一切?便是不谈她为沈妤姣和江瑀之间的感情而震撼,就说关于遗愿这件事,若是江琛无意中完成了太子琛的遗愿,那麽是不是就要独留她一人留在这大夏了?
恐惧太多丶思绪太杂丶她的心太乱。
待到返回院子之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天际,沈语娇一进院子,便瞧见江瑀一身素色长袍站在树下,他擡头望着,也不知是在看什麽。
江璘站在他身後满脸担忧,听见脚步声见来人是她,这才快步而来压低声道:“嫂嫂可快劝劝大哥吧,我说什麽他也不听,身子尚未痊愈就出来走动,我实在担心。。。。。。”
听着这话,沈语娇有些哑然,原来江瑀和沈妤姣关系密切,是连自小不曾长于京中的江璘都知道的。
旁人的千言万语,不及她一个眼神的分量。
“你回来了。”
江瑀转头看向沈语娇,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眼中满是宁静,他似是犹豫,脚步擡起又退回,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才重新望向她:“你用晚膳了吗?”
“没有呢,”沈语娇心底暗暗叹息,随後强撑着挤出一抹笑来:“一起用饭吧。”
“好。”
晚饭摆在侧厅,为了照顾江瑀的身子,菜色都比较清淡,江璘挨着两人在圆桌旁坐下来,筷子还没拿稳便觉如坐针毡,在江瑀动筷之後,他也顾不上什麽吃相,风卷残云般囫囵吃了个半饱,随後一抹嘴唇站起身:“大哥,嫂嫂,我吃好了,小何将军答应今晚教我骑术,我便先告辞了。”
两人对着江璘都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江瑀点了点头,沈语娇则是叮嘱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诶!”江璘应了一声,朝着二人拱手一礼,随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侧厅。
空气里的鲜活霎时散去,江瑀和沈语娇不约而同地先後放下筷子,沈语娇双手覆在膝上,她知道,江瑀在等她开口,她忍不住回想,自己几次和江瑀面对面坐下来,都不似眼下这般平和。
倒是难得。
函城的夏夜十分凉爽,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引得沈语娇不由地打颤,听到对面起身去拿斗篷的布料摩擦声,沈语娇抢先在他靠近前开口道:“父皇驾崩了,我是在北上的半路得到的消息,赵王杀君弑父,我猜想他为的应当不是他自己。”
馀光瞥到他僵住的身形,沈语娇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京中乱了,赵王不知我来了北疆,皇帝驾崩之事如今秘不发丧,许是想等你回京後,再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皇後如今被姚淑妃掣肘,整个皇宫乃至夏京都在赵王的掌控之中,皇城此刻的情况,想必你我都能猜想一二,眼下江琛不在北疆,我得问你要个决断。”
话音落下,沈语娇并未等来江瑀对于江瑨所作行为的任何评价,他仍旧僵着身体站在那里,看不出情绪起伏,更没有情感波动,仿佛一尊塑像一般,了无生气。
想到他如今尚未康复,沈语娇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开口唤了一声:“江瑀?”
这一声呼唤仿佛拉回了江瑀的感知,他僵直着身子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沈语娇的一双眼中赤红一片,他眉眼颤动,将泪水掩盖在长睫的阴影之下,再开口时,充斥着艰涩的破碎——
他说:“阿姣。。。。。。阿父,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