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究还是到来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阳光穿透云层,毫无温度地洒在医院冰冷的外墙上,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nicu内,奇迹般地,顾念苏挺了过来。
在医生们几乎要放弃的最后关头,那具小小的、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竟然又硬生生榨出了一丝微弱的生命力,将游离在外的魂魄重新拽回了人间。高频振荡呼吸机依旧在沉闷地嗡鸣,各种管线依旧遍布他近乎透明的皮肤,监护仪上的数字依旧在危险区域边缘徘徊,但至少,那令人绝望的直线下滑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向上的挣扎。
主治医生走出nicu时,脚步都是虚浮的,他摘下口罩,脸上是耗尽心力后的苍白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对着门外如同两尊石雕的顾怀章和苏卿卿,沙哑地说了四个字:“暂时……稳住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赦令,瞬间抽空了苏卿卿所有支撑的力气。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顾怀章一直紧紧揽着她的手臂再次力,将她牢牢固定在身侧,他能感觉到她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那是从地狱边缘被拉回后,生理性的、无法抑制的反应。
他没有说话,只是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回了病房,近乎强制地让她躺下。护士很快进来,为她注射了镇静剂。在药物作用下,苏卿卿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终于极其缓慢地、不甘心地阖上了,只是眼角依旧不断有泪水渗出,浸湿了鬓角。
顾怀章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了她许久。她的脸瘦脱了形,下巴尖得能戳人,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唯有那两道紧蹙的眉峰,昭示着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未曾得到片刻安宁。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微微颤抖着,最终却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没有落下。
他转身,走到外间。李峰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凝重。
“顾总,”李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幻影剧场那边……结束了。我们的人攻进去的时候,地下控制中心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被销毁的设备和来不及带走的日常用品。沈墨……又跑了。”
顾怀章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沈墨如果那么容易被抓到,就不会隐藏这么多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现场有什么现?”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技术部门正在做痕迹鉴定。但从现场清理的干净程度来看,对方撤离得非常从容,显然是提前收到了风声,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引诱我们扑空的陷阱。”李峰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陆子琛导演提供了他之前现异常的一些细节,已经交给王座分析,但目前没有直接指向沈墨藏身地的线索。”
顾怀章沉默着,走到窗边。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冰冷。沈墨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是在他即将合拢五指时悄然溜走。这种被动挨打、被人在暗处窥伺的感觉,让他胸腔里淤积的暴戾几乎要破体而出。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泄的时候。
“孩子的情况,”他转换了话题,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专家团队怎么说?”
“远程会诊刚刚结束。”李峰立刻汇报,“几位顶尖专家的意见基本一致:孩子虽然暂时度过了急性危险期,但身体状况极其脆弱,各个器官都处于功能不全的边缘,尤其是肺部,损伤严重。后续治疗将非常漫长且艰难,任何一次感染或并症都可能……而且,即使能够存活,也极有可能留下严重的神经系统或呼吸系统后遗症。”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锤子,敲打在顾怀章的心上。他闭了闭眼,将那股翻涌而上的酸涩强行压下。
“不惜一切代价。”他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引进最先进的设备。我要他活着,明白吗?”
“是!”李峰肃然应道。
“另外,”顾怀章顿了顿,目光投向内间,“加强对夫人和孩子的安保,级别提到最高。所有接触他们的医护人员,背景必须绝对干净,实行轮岗制和交叉监督。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意外。”
“明白,我立刻去安排。”
李峰离开后,顾怀章独自在外间站了许久。阳光在他脚前投下长长的影子,孤独而沉重。他赢了舆论战,清理了顾司明,暂时击退了沈墨的阴谋,守住了孩子的生命……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胜利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空洞感。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内间。苏卿卿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很沉,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她决绝地说出“离开”两个字时,就已经不一样了。昨夜孩子濒死时她那疯狂的、让他去杀人的眼神,更是将某种东西推向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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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守住了她的生命,却可能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心。
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慌,比面对任何商业对手或致命敌人时,都更加令他无措。
苏卿卿是在下午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