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夜,崔景言命随从送来的画作,正是前世戚淑婉收到过的那一幅,是她娘亲尚在闺阁之中时所作。萧裕将这幅旧画交给经验老道的匠人精心装裱,过得些时日才送回宁王府,回到戚淑婉手中。
“想挂在哪儿?”
萧裕看着展示在面前的画作问身侧的戚淑婉。
这是一幅冬雪寒梅图。
画上白雪皑皑,一株绿萼梅花凌寒绽放,望之便有种静谧之感。
但戚淑婉如今看见这幅画便少不得记起崔景言——除却是娘亲遗物以外,这幅画也提醒着她,倘若想要对她好,倘若愿意上心,许多事早早可以做,不必等到那麽迟。上辈子崔景言迟迟没有做,不过是不愿意也没有那份心而已。
真相如此简单又如此残忍。
哪怕她已远离过往之人丶远离过往之事,被迫回望时,依然要挨上一刀。
“先收起来吧。”
戚淑婉对萧裕说,“娘亲的遗物实在太少,王爷,我想仔细珍藏。”
萧裕便命丫鬟将这幅画收进小库房。
戚淑婉心安,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道去府中後花园散步赏花。
中秋过後,秋意正浓。
天气一日较一日凉爽起来,湖中残荷尚未被清理,虽无夏日的艳绝,但别有一番风景。柿子树上却挂着一个个红澄澄的柿子,如挂得满树的小灯笼。木芙蓉这时节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一派花团锦簇。
两个人散步回来,沐浴梳洗,如常安寝。
夜里戚淑婉却做了梦。
自重活一世,她其实极少梦见上辈子的事情。但在这一天的夜里,不知是因她娘亲的那幅画,抑或旁的什麽原因,她梦见自己的上辈子。
梦中又回到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她躺在床榻上,腹痛难忍,大汗淋漓,听见大夫宣告她的孩子没了。
而她的夫君不知去向。
回来後,见到她,头一句话是:“为何这样不小心?”
如坠冰窖。
那一刻那个以为至少会得到几句言语关心与宽慰的她如此可笑。
“王妃?婉娘?婉娘!”有人声声唤她,带着急切,戚淑婉懵懂中睁开眼,对上一双满怀关切的深邃眼眸,迟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萧裕看着怀中双手紧攥住他的衣襟,脸颊满是泪痕的小娘子,深深皱眉。
他的王妃似乎叫梦魇住了。
是怎样可怕的梦,将她吓成这样?
萧裕没问,单单将人揽在怀中,低头拿指腹细细为她擦去泪痕。
那泪水反而越擦越多。
少顷,他被迫放弃这件事,任由戚淑婉埋着头丶趴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
可哭到最後,身上的寝衣湿了大片,怀里的小娘子却擡起头来,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他许久,最後凑过来,吻他的唇丶吻他的脸,而後自锁骨一直往下,似要将他吻个遍。他无法,忙把人拎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身前,忍不住笑:“大半夜的,王妃怎得突然如狼似虎?”
戚淑婉脑子木木的,说不出话,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萧裕没等到答案,不催促,但把人从身前抱下去,从床榻上起了身。
梦中场景犹在脑海中回荡。
戚淑婉不愿意闭上眼,跟着坐起身,她撩开床帐探出头去,很快瞧见萧裕走过来,但手中多了一块帕子。
回到床榻旁的萧裕见戚淑婉仰起小脸眼巴巴瞧着自己。
一双眼睛,眼角红红的,说不出的可怜。
萧裕轻擡她下巴,拿湿帕子替她擦脸:“什麽梦将王妃吓成这样?”见戚淑婉眼神几乎下意识躲闪了下,他不再追问,替她擦过脸,又去换得一身干净的寝衣。
戚淑婉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不过是个梦,那些事情已经离她很远了。
在萧裕换过寝衣回来,在床沿坐下时,戚淑婉探过身子,从背後抱住他,没说话。由着她抱得片刻,萧裕偏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没事了,再睡会。”
戚淑婉却转过脸,亲一亲他的耳朵又亲一亲他的侧脸。
最後她轻声开口:“我梦见了崔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