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傅衍松开手,收回去搭在椅背上,惯有的不大正经的笑意又从眼睛里头冒出来,看着像是找回理智了,笑吟吟地望着他。
垂在阴影里的手轻轻抓握了一下,有点惊异于林雀的瘦。
胸口闷闷的揪痛忽然就有些变了味儿,他看着林雀,眼神热热的。
他手里没轻重,那一下抓得有点疼。林雀揉了下胳膊,冷冷道:“你觉得好看么?”
不等傅衍回答,他又说:“你们肯定觉得好看吧。”
傅衍咽下喉咙里的话,反问:“为什么这样觉得?”
“这种把底层人的痛苦塑造成猎奇景观的东西……”林雀语气讥讽,眼底沉着郁色,“你们这种人当然会觉得很好看。”
傅衍挑了下眉:“我们这种人?”
林雀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傅衍就笑了:“好的文艺作品反映现实,并通过它的影响力改变观念甚至推动立法,很多这样的例子啊。你不觉得其实还蛮有意义的么?”
他顶着一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脸说出这样的话,林雀还有点儿意外,又看了他一眼,才说:“除了让导演和演员获得金钱和荣誉,你们这些人的猎奇心理获得了满足,它改变了什么?意义又在哪儿?”
傅衍皱了下眉:“这得要时间——”
“再过八百年也这样儿。”林雀冷冷打断他,“十四区这种地方在这个国家已经存在了几百年,有过改变么?”
“哦,或许是有的。”他乌沉的眼睛里浮出一抹淡淡的讽刺,“——一百年前十四区至少还有选举权,但现在,还有哪个政客会在意这个地方的选票?”
傅衍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
沈悠又扶了下眼镜,神色有一点微妙。
林雀看了看傅衍身后的电脑,垂下眼,声音轻下去:“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甚至如果不是盛家那对迷信的父母,他大概率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辍学,去给地下酒吧会所当打手,因为那种活儿来钱快。
然后一步步踏进十四区庞大浓重的黑影中,要是哪天随便叫一个有钱人看上,他也不会犹豫太久——就像他在那张合同上签字时一样的干脆。
他人生的走向和电影里不会有什么两样。贫民窟那些长得好或者不好的小孩儿,当然也是差不多一样的结局。
这就是现实。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渴望钱,贫民窟的人心里,钱就是比读书更重要,比健康更重要,当然也比生命更重要。
而挣钱这件事对穷人来说又是那么难。
宿舍里一片寂静。
林雀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了下头:“还有,你要是冲着一些镜头看这个电影,友情建议——”
他微妙地停顿了下,声音和眼神一样凉:“不如直接看gay片?”
傅衍下意识回了下头,才发现自己暂停的画面好像不是太妥当。
傅衍:“…………”
黑皮体育生刚刚冒出个头的文化人形象噼里啪啦碎一地,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刻板印象“啪叽!”一下拍到他脑门上并迅速焊死,拿油锯来都切割不掉。
另外两个室友都看着他,他全当不存在,可林雀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带着讽刺看着他,傅衍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尴尬。
但他是谁啊,这么点儿尴尬哪儿能叫人轻易看出来?粗黑眉毛轻轻一挑,傅衍脸上要笑不笑的,语气挑逗玩味:“听起来,我们小公主经验还蛮丰富?有没有好片子推荐下啊?”
“没有。”林雀语气平平,“我看的片子都是肌肉壮受,傅学长应该不会喜欢吧。”
傅衍脸上轻佻的笑容倏地一僵。
宿舍里鸦雀无声。林雀神色平静,好像刚刚根本没有在说“肌肉壮受”而是“我其实更喜欢吃慕斯蛋糕”,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对傅衍点点头,转身回自己座位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抱在怀里去隔壁学习室继续埋头苦干去了。
傅衍怔怔在原地坐了半晌,忽然就笑出声。
——盛嘉树知道自己小未婚夫这么辣的么?
沈悠看了他一眼,不笑的凤眼一片阴凉。戚行简冷冷收回了视线。
安安静静的寝室仍旧安安静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衍一面笑着,随手把电影叉掉,对面床上的沈悠低头在写生本上随便划拉了几笔,就合上本子放到一边,拿过平板,开始下载影视app。
过了会儿,隔壁床上的戚行简放下书,也下床拿过了平板。
沈悠瞥见他手里的东西,微微一顿,脑海里倏然窜过去个什么念头,却没来得及抓住,就悄然消失了。
戚行简察觉了他目光,淡淡看来一眼,俊美深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仿佛他这样的人,永远就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
就算是有,看着他这张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脸,也只会让人怀疑根本是自己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