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如同火山爆前的死寂,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狂暴的情绪乱流在他冰冷的眼眸深处疯狂涌动!
那不仅仅是困惑和迷茫,而是某种被强行压抑了太久太久、早已被虚无判定为“无用”的剧烈情感,正在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他的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块冰冷的岩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比之前看到布娃娃时更加剧烈。
那层虚无的冰壳,在这份如山崩海啸般沉重的母爱面前,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冰冷与炽烈的情感在他体内疯狂交锋,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看着那些字迹,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滴血,都在灼烧着他的神经!
宁荣荣心痛如绞,她颤抖着手,再次探入铁盒深处。指尖触及到一小缕被细心整理、用一根同样褪色的布条仔细缠好的柔韧丝。
她轻轻地将它托了出来。
那是一小缕银色的丝。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宛如月光般的色泽。它们被保存得极其完好,一丝不乱,看得出主人的无比珍视。
宁荣荣的目光落在包裹丝的布条上,那里有同样颤抖、歪斜,却饱含深情的细小字迹:
“川儿的头…第一次回家探亲时掉的…”
轰——!!!
忘川脑海中最后一丝强撑的理智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第一次回家探亲…那是他刚成为七宝琉璃宗弟子不久,第一次获得短暂假期,归心似箭地跑回这个小小的家。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母亲摸索着他的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他的头。
他那时年少,或许还因为宗门生活的新奇和回家的兴奋,不小心扯掉了好几根银,自己都没在意,随手就丢在了地上……
母亲!她竟然…竟然摸索着,将他掉落的、毫不起眼的几根头,如同稀世珍宝般捡起来,细细整理,小心珍藏!这是她在那无尽的黑暗与思念中,唯一能触摸到的、关于儿子的实物!
“呃…!”一声压抑到极点、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终于冲破了忘川的喉咙!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铁锈味。
他高大的身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落簌簌灰尘。
他一只手死死捂住额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额角青筋暴突,仿佛正在承受某种难以想象的酷刑!
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那个粗糙丑陋的布娃娃,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它揉碎!
那叠承载着血泪叮咛的纸片,散落在宁荣荣脚下,如同片片凋零的心。
冰冷的虚无之力如同狂暴的潮水,在他体内奔涌咆哮,疯狂地想要重新冻结他刚刚被唤醒的灵魂熔岩,想要将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份排山倒海的愧疚、这份迟来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思念…再次拖入那冰冷的、毫无知觉的深渊!
不!不要!不能忘!
一个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呐喊!那是属于“忘川”自己的声音!是母亲、是血泪叮咛、是那缕珍藏的银所点燃的、源自血脉和灵魂的呐喊!
宁荣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冰与火交织的剧烈碰撞,看着他捂住额头的指缝间似乎有难以承受的剧痛。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试图靠近。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只是默默地、无声地流着泪,用那双盛满了心疼、理解和不离不弃的眼睛,坚定地注视着忘川。
这是一个母亲用孤寂写下的最纯粹的爱,此刻正化作最沉重的锚,在冰冷的虚无之海中,艰难地、一点点地,拽回她那正在迷失的儿子。
忘川的手指死死抠进墙壁的泥土里,指甲崩裂开也毫无所觉。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那冰冷与灼痛的剧烈撕扯,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被痛苦和挣扎扭曲了的灰绿色眼眸,透过眼前的一片水光,深深地、深深地望向宁荣荣手中捧着的那缕银色丝。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那只捂住额头的手,一点点地、颤抖着松开,带着泥土和血渍,极其缓慢、僵硬地抬起,伸向那缕被母亲珍藏的、属于他自己的银。
指尖,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触碰某种足以将他灵魂灼穿的火焰。冰冷的虚无浪潮在他体内疯狂咆哮反扑,试图阻止这个动作。
宁荣荣屏住呼吸,心如擂鼓,泪水无声滑落。她动也不敢动,只是将那缕银托得更高,更近。
终于,那带着血污和泥土的、冰冷颤抖的指尖,在剧烈的挣扎中,无比艰难地、触碰到了那缕柔韧冰凉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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