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戏有点过了吧。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垂下头:“夫君……都是过去的事了……”
棠煜话锋一转,看向刘言:“朕看你有些眼熟,你是在何处当差?”
刘言身体一僵,嗫嚅道:“回陛下,小人在藏书阁做些洒扫整理……”
“藏书阁?”棠煜若有所思,“新科状元陆凡,近日似乎常去藏书阁借阅古籍。”
刘言的脸色在灯火下瞬间惨白。
爻玄扣着他的手微微一动,灵意的心也提了起来——棠煜这麽聪明,果然已经注意到了刘言,他此刻提起,绝对是在试探。
“是……”刘言的声音发颤,“状元郎……勤勉好学……”
“勤勉好学。”棠煜重复了一遍,语气莫辨,他目光再次看向爻玄和灵意,“周爱卿,即便此人曾与尊夫人有旧,宫中亦有宫中的法度。将他交给内侍省处置吧,爱卿不必亲自动手,免得失了体面。”
这是要将刘言带走的意思。
灵意心中一急。
刘言若被带走,她们还如何把他唤醒?任务岂不前功尽弃?
爻玄却忽然松开了手,把刘言往前一推:“陛下说的是。”他从善如流,语气轻松,“是臣鲁莽了,只是见此宵小竟敢骚扰内子,一时气愤难当,既然陛下有旨,臣自当遵从。”
刘言脱困,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立刻被不知何时又上前来的侍卫一左一右架住。
棠煜深深看了爻玄一眼,点了点头:“宫宴尚未结束,你们也都回去吧。”
“臣(臣妾)告退。”爻玄和灵意立刻行礼,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直到走出很远,彻底远离了那片假山,灵意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十分奇怪爻玄的胡言乱语,但爻玄又不是胡乱做事的人,只先问道:“你刚才为什麽这麽说?说我跟刘言私奔?棠煜他不可能会信这种鬼话的……”
爻玄步履未停,月光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几分凉薄:“他不需要信。”
灵意一愣。
“他只需要一个暂时不深究的借口。”爻玄继续道:“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我们怎麽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家族,刘言一个宫仆公然与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拉拉扯扯,明显有问题,而我给了他一个抓人的理由,至于他信不信……”爻玄侧过头,瞥了灵意一眼,“他或许更感兴趣的是我们为什麽要说谎吧。”
灵意哑口无言。
细想之下,确实如此。
以棠煜的敏锐,恐怕早已看出端倪,他顺势带走刘言,或许并非相信了那套说辞,而是另有打算。
“那……刘言被他带走了,我们怎麽办?”
“不着急。”爻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生魂被困在记忆里,最重要的节点还没到,生魂执念所在,必与这桩科举舞弊脱不了干系。棠煜若想查,只会比我们更有效率,说不定……还会更快地逼刘言醒过来。”
被侍卫押着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刘言,面如死灰,身体不住颤抖。
棠煜走在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步履从容,既未回头看他,也未再询问一句。
棠煜擡了擡手,对身旁的心腹太监低语了句什麽,太监恭敬点头,悄然落後几步,对押送刘言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押着刘言,无声无息地拐向了另一条通往深宫某处的路径。
而棠煜则拐到一处更幽深的偏殿内。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空荡的宫道上。
这偏殿偏殿,只燃着一盏昏黄的孤灯。檀香的气息幽微,凝而不散。
棠煜独自推门而入。
殿内蒲团上,坐着一位老者。
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如婴儿,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白胡子曳地。他身着朴素道袍,手执一柄拂尘,静静坐在那里。
听到开门声,老道士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并不行礼:“陛下。”
“仙长。”棠煜走到道士对面的蒲团坐下,沉默了片刻,他并未寒暄,直接低声问道:“朕方才所见那两人……仙长之前所言宫中有异气萦绕,所指……是否便是他们?”
道士微微颔首,声音苍老而平和:“然也。”
“他们是何来历?”棠煜追问,目光紧盯着老者。
道士缓声道:“陛下可知,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亦相反对应。”
棠煜:“仙长何意?”
“譬如,天对地,日对月,生对死,”老者拂尘轻扫,语气玄奥,“阳世对……”
“阴间?”棠煜狐疑道。
“是也。”道士缓缓点头,“然阴阳有别,秩序井然,本不相通,此番竟有阴司之人显化于阳世宫阙,必有缘由。观其行迹,似有所追寻,并非寻常游魂扰攘,想来,其身负之责,便是……”
道士话语微顿,吐出了那两个沉重的字眼:“鬼差。”
棠煜缓缓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喃喃自语。
“鬼差……麽?”
昏黄的灯光在他眼眸中跳动,胸口那几枚糖块已经被捂热,随着呼吸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