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见到贾诩若有所思的神情,低声问道:“我不太明白,陛下先前给你的,明明是其他官职,你为何会申请转任侍御史。这位置……”
侍御史这位置干的事情还挺能得罪人的。无非就是官员之中有人犯法,就会由侍御史向上报告。这事情不仅开罪同僚,处理不好还容易得罪天子呢。
或者就拿之前的洛阳朝廷来说。
董卓自领太尉,俨然是拿自己当成了第二个皇帝。那侍御史扰龙宗说错了话,董卓就直接把人给打死了。
何等高危的职业啊!
段煨那麽清楚贾诩的做派,知道他是什麽脾性,也就更加奇怪,他为什麽会选择这个位置。
贾诩老神在在地揣着手,“谁跟你说侍御史就一定要做侍御史的活了?就如陛下所说,方今局势下,他要做的何止是击败董卓,也是要重整自先帝在时便摇摇欲坠的皇室声望。荀公达的谏议大夫是军师,我这侍御史为何不能是军师?”
他补充道:“不过是向陛下表个态而已。”
表什麽态?无非就是说,他之前被赵云俘虏的时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其实就是自己送上门的,乃是临阵投敌的典范。
不过,陛下大可放心,他之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还是因为董卓太不做人了,也太不符合他对于主君的向往,绝对不是到了陛下也遇到麻烦的时候,会再度撒腿跑路。您看,我连侍御史这麽危险的职位都敢做了。
段煨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往贾诩的脸上看了又看,很是不理解,为什麽大家都是从凉州出来的人,就你小子有这麽多花花肠子,心眼这样多。
但他转念一想,董卓手底下那军师李儒也够阴的,贾诩和他充其量也就叫做同道中人……
那没事了。
段煨嘀咕道:“但我还是觉得,你这决定有点亏了。”
没瞧见吗?因洛阳如今的要务一个是重建屋舍,避风防寒,一个就是翻土挖渠,预备春耕,所以河内出身的卫觊和司马朗分别担任均输令和都内令,都是大司农下辖的官员。
按照荀彧给陛下的建议,他们属于“执行诏令”这一部分的官员。往上升迁之後的官员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叫做大司农,尚未有定论,但无论是负责物资调派,还是监督农耕,都是绝对的实权!
贾诩这一表态,难道不是反而让自己少了些机会吗?
但面对他的这个问题,贾诩依然不见有什麽焦虑的神色:“真为陛下有所建树後,难道还会差一个应得的封赏吗?”
“陛下对外招贤之时,说什麽朝廷如今是各方面的捉襟见肘,拿不出何等奖励给抵达洛阳的贤士,但对内,他吝啬吗?”
段煨答道:“不。”
刘秉显然是一位慷慨的陛下。跟随他的元从中,凡有建功的,不管是不是如司马懿一般年幼,也不管是不是如孙策这般,还干出了挟持荥阳王这样的啼笑皆非之事,更不管是不是身份尴尬如曾为贼寇的,都得到了册封。还几乎都自六百石起步。
在今日还定下了以平定十三州为大任丶请诸位争个封侯拜相前途的许诺。
这样的一位陛下,就算赏赐下来的财物少了一些,凭什麽说他吝啬呢?
“不仅不吝啬,”贾诩语气淡淡,目光里流转过了一缕唏嘘,“还经由两个人的官员册封,让如今云集洛阳的贤才,看到了什麽叫做唯才是举!”
“哪两个人?”
“喏——”贾诩以眼神示意,段煨顿觉恍然。
荀彧这种出自颍川大族,还早早就被冠以王佐之才的,其实不能算是典型。
真正作为唯才是举代表的,是另外的两个人。
一个,是受封兰台令史的蔡昭姬!
惊人的记忆力,加上阅书千卷的底气,让她成为了洛阳城中地位极其独特的一员。协助她修补熹平石经的小吏,还尊称她一句“蔡师”。
但真正敲定了她身份的,还是陛下的一句“那就为官”的定论。
而另一个,自然就是郭嘉了。
颍川阳翟郭氏,确是律法名门,但光看郭嘉平日里的做派就知道,他的家世没那麽好,只能算是旁支。就连向陛下毛遂自荐,也没用所谓的“家学”,而是擡出了他的鬼主意。
但今日之後,洛阳城中远道而来的士人恐怕都会知道了。
只要真有才华,甚至能够一跃而上,成为新任荆州牧的长史,协助他啓程荆州平乱!
何为不拘身份,唯才是举,这就是了!
那贾诩也就更加不担心,他在干出些名堂後,会坐在什麽位置上了。
“咱们着急什麽……”贾诩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声。
段煨随即顺着他的目光,向贾诩瞥眼一看的方向瞧去,顿时意识到,他为何会说出这一句来。
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已被放到最合适的位置上了,或许还有些疑问,但有一点不必质疑,那就是他们都已被陛下看在了眼中。
但有些人就真的有点尴尬了。
比如说,曹昂就很是心急。
“子孝叔父,你说父亲要何时才能回来?”
曹仁沉默,着实很难给出个答案。
曹操此去豫州,是去监督袁绍把汝南袁氏的家産贡献出来,送到陛下面前的。
可姑且不说,汝南袁氏资産几何,以袁绍的身份拿出能让陛下满意的分量需要耗时多久,就说,袁术也跟上去了——曹仁怎麽想都觉得,那边的事情有的曹操头疼!
“应当会尽快的吧……”
“但他已错过了陛下委任第一批官员!”
作为酸枣会盟的发起者之一,父亲报国之心天地可鉴,陛下既对同样抵达京师的张邈等人欣赏有加,那也应当不会亏待了父亲。
偏偏曹操缺席在了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