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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文学>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什么歌 > 我去恁爸爸坟子上哭了一场(第5页)

我去恁爸爸坟子上哭了一场(第5页)

我妈妈听了,笑着说:“你真的被我气着了?我给你想办法哈。我炒点糊粮食,烧点糊粮食茶,你喝喝,就好了。”

我妈妈说完,就去外头大锅里炒了糊粮食,烧了茶,放在石台子上,留给我喝。

我妈妈说:“有的人气性大,要是气地厉害了,能气出病来。要是得了气鼓,就不好治了。有一个女的,她被她老婆婆欺负,她不吭声儿,就知道干活儿。一天,她正烧着锅,突然就倒下了。她丈夫把她推到医院一检查,心脏都裂开了。硬硬地被气的。”

我喝了一碗糊粮食茶,果然很快就不憋气了。

没有青蒿子可以割的时候,我妈妈就去石塱里割酸枣树烧锅,她把酸枣树割了来,背回家里,堆在我家屋东头儿,晒干了,用叉子挑着,放到锅底下烧锅。庄上也有拾柴禾的妇女,但是成天拿着镰刀,背着粪箕子,割酸枣树来烧锅的,只有我妈妈一个。

我跟我妈妈说:“妈,你割的这些圪针怎麽烧锅啊?光扎手。”

我妈妈说:“枣圪针都是油,好烧锅。恁小孩不要烧,我烧。”

我说:“妈,你怎麽想起来割枣圪针烧锅的?你不嫌扎手啊?”

我妈妈说:“我没生你的时候,恁爸爸上东北了,我自己搁家里,我没有柴禾烧,就背着粪箕子去割枣圪针烧锅。冬花的娘看到我割枣圪针,她就觉得不痛快。成天对着我指桑骂槐。‘天天割,天天割。我点的庄稼都让她给我割了。割了恁麽多枣圪针,往哪儿塞的啊?塞的下吗?也不怕撑死了。’”

“那你不骂她吗?”我说。

“我怎麽骂?人家又没有明着说。人家仗着人家丈夫弟兄四个,占贤。”

我说:“冬花的娘是怎麽死的?”

我妈妈说:“喝药死的。”

我说:“她恁麽厉害,她怎麽喝药死了的?”

我妈妈说:“因为她老公公买了桃,送给几个儿媳妇吃。不知道是因为分给她的少了呢,还是给她送晚了。她跑到她老公公家,跟她老公公大吵一架。回家就喝药死了。”

“天呐,她老公公说她什麽了,是不是骂她了?”我问。

“人家她老公公脾气可好了,拿着儿媳妇可疼了,什麽事儿都是让着儿媳妇。人家可没骂她!人家比恁爷爷奶奶强!”我妈妈说。

“那她干嘛喝药死了啊?”我说。

“谁知道来,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儿了。”我妈妈说。

“她那些日子不是骂你嘛,结果自己给气死了。”我说。

“咱别笑话人家。恁爸爸不也是死的早嘛。”我妈妈说。

“她死了,冬花跟她大姐,只能跟着她爸爸了。”我说。

“是的。撇下两个小孩儿,可怜吧。擡手不打无娘子,开口不骂赔礼人。”我妈妈说。

“现在冬花成了没有娘的人了。”我说。

“人家有她爸爸。她爸爸能挣钱。我不能挣钱。”我妈妈说。

“那我还是觉得有妈妈好。”我说。

“宁要要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当妈的再难,都会对小孩儿好。当爹的会找後妈,有了後妈,就有後爹。”我妈妈说。

“冬花跟艳飞好,跟我不好。她骂人可厉害了。我跟她玩不到一块儿去。”我说。

“玩不到一块儿,你就不跟她玩。”我妈妈说。

“妈,人家都说冬花的鼻子是黄鼠狼子给咬的,是真的假的?”我问。

“是真事儿。她还在月窝窝儿里的时候,大人把她自己搁在一边儿睡觉,没看好她。被黄鼠狼子给咬了。小孩儿,可得看好。”我妈妈说。

有一回,我妈妈割柴回来,背回了一粪箕子跟臭花生一样的东西。

“这是草决明,我搁石塱里看到的,跟臭长果长在一块儿。草决明是一种药,旁人都不认得。臭长果臭,草决明不臭。草决明晒干了,剥剥,放锅里炒炒,泡水喝,眼亮!”

草决明晒好了,决明子跟绿豆差不多。一大早,我妈妈烧上一瓷盆子开水,里面放上一把决明子,那水泡出来红红的,等凉了以後,就可以舀着喝了。

我上学的时候,用空塑料瓶子装上一瓶,带到学校里喝。张益华她们不知道我瓶子里装的是什麽,还以为是什麽高级的饮料。

“宋大省喝的是红糖水吗?”有人问。

“是可乐!”比别人都有见识的张益华说。

“不是的,是俺妈妈烧的凉茶。草决明的凉茶!”我说。

她们不知道什麽是草决明,都觉得我手里的红红的茶水好看。

“我还当是可乐!”张益华说。

可乐是什麽,我那时候没有喝过。我家里有一个红色的可乐罐子,上头用白色的字写着“Cobsp;Cola”。还有一个绿色的罐子,是健力宝。那是我妈妈在去东北的火车上捡的。那种矮矮的,圆滚滚的易拉罐,看起来很可爱,摸起来滑溜溜的。

我妈妈有时候也烧火楝豆茶。她在南乡的时候,看到公路边上有火楝豆树,那上面有毛豆角一样的火楝豆,她就摘下来,带回家。火楝豆外头的壳像黄豆荚,里头的仁儿像是杏仁儿,甜甜的,苦苦的。放在锅里炒炒,有一股子糊粮食的味道。火楝豆泡茶喝去火。我那时候不爱喝,因为它苦。後来想喝的时候又没有了。

我去我爷爷家,有时候走东边,走题美奶奶家门前,有时候走西边。我家墙西边那条路,很不好走。小路东边是人家的院墙,路西是不知道谁家起的石头,摞地有一人多高。这些石头堆下头,是一个个的大水坑。里头长着苘馒头和臭长果。路面也不好,总是疙疙颠颠的。下雨天,更是坑坑洼洼丶泥泞不堪,无处下脚。我就在这条夹缝中的小路上,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我走过冬花家门口儿,看见冬花的爸爸在院子里站着。冬花好像不在家。冬花的爸爸姓徐,排行老三,冬花家东边就是她二大娘家。她二大娘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单眼皮,神情常常是恨恨的。她的丈夫倒是个老实人,以至于她的儿子脾气也不错。二大娘的儿子叫大峰。比我高好几个年级,他脾气温和,我跟他叫大哥。大峰家东边是金荣大姐家。

大峰的妈妈坐在她家的东院墙底下,正在跟她家东院的金荣大姐吵架。金荣大姐是南荆堂竹来大爷的二闺女,嫁给了北荆堂的徐老四,跟大峰的娘做了妯娌和邻居。大峰的娘坐在她家东院墙墙根儿下,气定神闲地跟金荣大姐骂架。骂架这事儿对于大峰的妈妈来说,那是得心应手,小菜一碟。她不紧不慢丶游刃有馀地骂着金荣大姐,跟唱曲儿一样,信手拈来,面不改色。

金荣大姐毕竟年轻,平时为人也斯文,骂起架来要吃力地多。她坐在椅子上,隔着院墙,对着墙西的大峰的娘,把头使劲往地上控着,使尽全身的力气和仇恨来骂大峰的娘。大峰的娘在年龄上比金荣大姐大了一大截儿,她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金荣大姐虽然拼劲全力,也看得出来,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她在苦苦支撑着跟大峰的娘的骂战。大峰的娘正精力充沛,後劲儿十足。她就坐在板凳上,跟金荣大姐一唱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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