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有些人是蛮坏的。他们都欺负你吗?有跟你处地好的吗?”我问我弟弟。
“有一个。有一回,我被欺负急了,拿出刀子来,朝那人手上捅了一刀。他刚要报警,我赶紧陪了他五千块钱。後来我们两个处地可好了。”我弟弟得意地说。
“那你回来准备干什麽呢?”我问他。
“我准备卖小玩具。”
“卖小玩具挣钱吗?”
“能挣钱!我准备花两万块钱,买辆小汽车。开着它,天天去赶集。”
“买车来你得会开啊,你还没学车呢!”我说。
“嗯,我过阵子就去学车去!”
起蒜的时候,我弟弟决定去学车了。他每天上午在固定的时间去青羊山镇上等公交车。地里,地头,路上,都是忙着起蒜的人,拉蒜的拖拉机。起蒜最抢时间最缺人手,老百姓都忙地跟个土驴似的,连个吃饭放屁的空儿都没有了。我弟弟不在家帮忙,非要去学车。他一走,我妈妈顾不起人,就一个人干。
我弟弟每天一个人走着去青羊山镇上坐车去县里学车。从他的角度考虑,学车刻不容缓,的确没错。可是,他学车学地不是时候。赶在家里最忙的时候学车。他是一点都不为家里考虑了。而地里的那些一坨一坨的大蒜,全是给他的。他可不管,全留给我妈妈一个人干。是的,在撂挑子这方面,他是首屈一指的。
我妈妈自己干活也是干地急急的,但是我弟弟说他要学车,我妈妈也是没有办法。每天,他在我妈妈厌烦又无奈的眼神里擡腿就走,急自己之所急,不管老妈累死累活。他走地很突然也很孤独。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地里忙着起蒜,没有几个人还有心思去县里。
可是我的弟弟,他自己垂手走在绿杨阴里,这是义无反顾还是厚颜无耻?我说不清楚。我觉得厚颜无耻的成分多一些。
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厚颜无耻地置劳苦大衆的死活于不顾。
不得不说,成功者和失败者都非常需要这些过硬的心理素质。
我弟弟学车归来,我妈妈每天跟着我弟弟一起去青羊山街卖小玩具。
是的,当爹做娘的,得永远被自己的儿子孙子“割韭菜”。
他晚上也去摆摊,卖那些白色的各种动物造型的发光的小电灯。一闪一闪亮晶晶,很是可爱。我妈妈跟着他一起去。他们娘儿两个,下午出门,到了晚上七八点钟,我弟弟开着他的小汽车,“七里哐当,七里哐当”地,带着我妈妈回家了。
“今天卖地还可以。”我弟弟笑嘻嘻地说,“遇到笑笑了,给她小孩儿几个小玩具。小孩儿都喜欢这个。”
我妹妹打电话过来了:“姐,俺今天吃完饭,带着小孩去青羊山街上溜达,看见俺哥了,他在摆摊卖小玩具的。那些小羊,小老鼠,一闪一闪的,还蛮好玩的。买的人还蛮多的,就是不知道以後还有人买吧。”
“谁知道啊。”我说,“咱都巴不得他能发财。”
“生意蛮好的,我再去义乌进趟货,别不够卖了。”我弟弟说。
“行。”我妈妈说。
我弟弟就去了义乌。他在义乌给我妈妈打了电话:“妈,我看这些小玩具蛮好的,咱卖地也好。我多进一点吧,存着,别不够卖的了。”
“行!好!”我妈妈说。
“那我进一万块钱的货。就这样说了哈,人家马上就发货了。我还得赶紧回家等着接货。”我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我弟弟的身边一定是站着一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老板。他在我弟弟的耳边起劲儿地鼓吹着。只有这样,我弟弟的头脑才能足够发烫发热。哦,又或许,那个老板还是个女的。那就这就更好办了。我弟弟在那个老板的吹捧和鼓吹下,他的发财的万丈雄心又像个热气球一样升腾起来了。他简直俨然就像个有足够财力的老板似的,要跟那个忽悠他的老板称兄道弟了。
我弟弟进了一批新货,又去青羊山街上卖小玩具了。
过了一阵子,我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姐,俺哥又在卖小玩具了。我觉得他卖地货不行。谁天天买小玩具哎。又不是吃的喝的。我看他那些小玩具也不行,小蛇,小蜥蜴,都太小了。现在哪还有多少人买这个。人家别人卖的小玩具都比他卖地好玩儿。”
我说:“是的,他卖地那些玩具都过时了,不新奇了。你回头见了他,也跟他说说。”
我妹妹说:“我跟他说了。他又不听。我看不好卖。”
我说:“你说怎麽办呢?他进了一万块钱的货呢。”
我妹妹说:“是的,咱家他都搁不下了,还拉了一车放俺家来,把俺家的小汽车给占上了。你说他愣不愣?他怎麽进恁麽多的?他什麽时候能卖完啊?”
我说:“谁知道啊,咱说的他又不听。他说什麽咱妈听什麽。鸿雁还把一堆小玩具搁恁家了?你说他干的什麽事儿?怎麽他干什麽都得扯上人家的?”
我妹妹说:“谁知道他来。所以我一提他就头疼,就害怕。”
等我回到家,我看到我家的那两间东屋里,堆着一个个蓝色的塑料框子,摞地多高。
我问我妈妈:“这些都是鸿雁的小玩具吗?”
我妈妈说:“哪是的?这才多少啊?他拉了一大车回来,咱家搁不下,都搁笑笑家了。”
我说:“咱家搁不下,人家搁的下啊?”
我妈妈说:“搁她家车上。”
我说:“人家不用车啊。他搁人家,不耽误人家用车啊。又占人家的地方又耽误人家。他做事非得这样。”
我妈妈说:“没事儿,搁着,等卖完蒜,我骑着三轮车,一点点儿地带着去卖。”
我说:“我看着,光咱家的,就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