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能保证,我还不相信你呢。你能保证锅底那麽多水珠不会流到燃气竈里去啊!你控制的啊!这样说的话,那你每次洗完澡就不要用毛巾了,因为你浑身的水,都可以汇聚到一点,汇聚到你的屁股下面的。”
端午还是不擦:“锅底有毒,擦了锅底再擦锅,人吃了对身体不好。”
我说:“那也不能不擦锅底啊,锅底还是要清洗,要擦干净的呀!”
端午就是坚持不擦干锅底。
我说:“这样吧。你如果不要擦锅底,就让它水淋淋的,以後你自己住的时候,你就这样做。现在我不行。我孩子还小。我要保证我们的安全。等你以後自己住地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自己站在上面我都不管。”
宝宝头三个月一直跟着老太太睡。我其实有点不舍。但是又怕我做月子做不好,坏了根本,又怕影响端午睡觉,我就忍忍。夜里,我一觉醒来,听听隔壁房间里宝宝没有声音,我还蛮想她的。我趴在她房门外的墙壁上,想着她,在心里跟她说,宝宝,你哭啊,你哭了妈妈就进来。
有时候她们房间门开着,我就蹑手蹑脚走进去看看宝宝。有时候她蹬了被子,我就给她盖盖。老太太穿着红衣,张着大嘴,露出长长的白白的牙齿睡地正香,呼噜打地正响,我看了都有些害怕。想想宝宝跟她一起睡觉,她口臭磨牙放屁,宝宝都得闻着,我真觉得对不起宝宝。我想把宝宝接过来跟我睡。端午当然乐意宝宝不来打扰他。可是我觉得这是宝宝的家,她爸爸妈妈的房间,她怎麽不能进来睡。
5。“晚上出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
这一天,我跟老太太在家里坐着,我说:“宝宝的头发稀,人家徐颖的孩子头发多,刚生出来就一头黑头发,跟十八岁的似的!”
老太太说:“她的是中午生的,中午生的小老虎福气好,晚上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跟她说:“你怎麽说我的孩子福气不好的?你凭什麽说她福气不好的!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是跟她有仇还是怎麽的,你说她福气不好?”
老太太轻啓龅唇,说:“我从来没有说过她福气不好!”
嗬!我惊呆了!居然能这麽厚脸皮,说过的话不承认。
我说:“你是死不凭良心啊你!你说了三四遍了!你居然说你没说!你在广场上说过,我生下她两天你跟徐颖说过,你听说徐颖生了,你又说了!你刚才又说了!你说过的话居然不承认!你还有心吗!”
我産後抑郁加上被她气,直接疯狂了。
我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董家巧,你还是人吗?你说过的话你不承认啊!咱们骂是谁说的!我看在你是个老年人的份上,我不骂你啊!”
我“哇”地大哭!啊!
“怎麽有这种人!我怎麽摊上这样的婆婆!她初生的孙女,她来放臭屁!她接二连三地放臭屁!我忍了又忍。我受不了了,来质问她。她居然立马就反口不承认!脸皮真厚!心真黑!太不凭良心!”
“董家巧!我年近四十生了这麽一个孩子啊!你两个儿子就这一个孙子!你儿子贫血病弱,不知道活到哪天啊!你鼓着个臭嘴说我孩子福气不好!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奶奶的啊!”
我感觉我的悲痛在大脑皮层里冲击,快冲击到崩溃的临界点了。我现在处于清醒和疯子的边缘。我简直被她气疯了。说臭话放臭屁!居然转头就不承认!
我气不过!继续去问。她在厨房洗菜,不理我。
我对着她的後背问:“董家巧,你还有心吗?啊?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到底说了没有!晚上出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你说了没有啊!”
她说:“我是说的,晚上出生的小老虎,要自己苦着自己吃!”
我说:“你凭什麽这样说她!你是脑子不清爽吗?你脑子有病吗?”
她眯着小眼睛说:“晚上出生的就是福气不好!我就福气不好啊!”
我说:“你跟她比?!你是什麽年代?她是什麽年代?你跟她比?!你就是苦!你天天胡说八道!你活该!你报应!你苦一辈子!她永远甜蜜!永远幸福!”
老太太看我要疯了,也吓坏了。她知道我抑郁了。是的,我活活被她气地抑郁了
“大省,我走了。”她慌慌张张地说,“我在这,你看我生气。我走了。”
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我终于不用看到她了。
这个世界喜欢安静,坏人安静地说了坏话,干了坏事,把人气死。被伤害的受害者不能歇斯底里地问,不能大吵大闹地问。可是每次我都被气地歇斯底里,每次我都被气地大吵大闹。老婆婆说了多少坏话丶干了多少坏事,把人气死气炸,她自己还是弱小的可怜的无助的。
我一个人抱着宝宝坐在房间里。房间里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端午下班回来了。
“我妈呢?”他问。
“她走了。”我说,“她说晚上出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我跟她吵架了。”
“妈的!你把我妈气走了!”他说。
“你怎麽不说你妈先气我的!你妈昏头昏脑,胡说八道!我刚生完孩子她就气我,把我的奶都气没了。害地宝宝没有奶吃!天天吃奶粉!我现在坐月子她还是胡说八道!‘晚上出生的小老虎福气不好!’她说过几回了?她从我待産说到现在!我忍了她多少次啊?”
“妈的!你把我妈妈气走了!你自己带孩子!”端午说。
“你妈妈咒宝宝你不生气,你妈妈把我气地都要崩溃了,你也不生气。我气不过跟你妈吵架,你就生气了啊?你妈妈为什麽走?因为她觉得我要被她气疯了!我已经被她气地到了临界点了!我下一秒就要疯!你们全家都说你们在帮我带孩子?孩子是我改嫁带过来的吗?不是你的孩子吗?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带!我走!”我说着把孩子交到他怀里,摔开大门走了出去。
我到了端午家楼下,我看看小区的南大门,我并没有朝小区大门那里走去。我不能走,我放心不过我的孩子。这样的爸爸和奶奶,我能放心吗?我得时刻陪着我孩子,保护我孩子,我得给我孩子把关。我朝南大门对面走去。对,我就在小区里头转悠。
不一会儿,端午的妈妈来电话了。
“大省啊,端午怎麽说你走了的?你可不要走啊!我马上过来!”她说。
我冲着电话说:“都是你胡说八道害的!这回你满意了吧?你胡说八道,我就跟你吵!你儿子就跟我吵!我们吵地过不下去离婚,让你儿子孙子受罪,你就满意了!”
老太太说:“我马上过来!你不要神经病!”
我说:“我神经病都是被你给气的!都是你这个神经病活活地把我给气成神经病了!”
我不放心孩子,就往家里赶去。我到家开门一看,端午正笨拙地抱着我的孩子呢。我把孩子抱过来坐下。扭着头,一声不吭。老太太开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