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怀表的滴答声像被水泡胀的棉线,每一声都拖着潮湿的尾音。林睦站在流沙构成的边缘,脚下的金色细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每一粒沙子里都嵌着段晃动的影像:爷爷把怀表塞进他掌心的瞬间丶血狼第一次递给他金属罐时的眼神丶修表老人颤抖着递出向日葵的手……这些画面在沙粒里旋转丶褪色,像被揉皱的照片。
“沙漏的流速在加快。”血狼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他的风衣下摆被流沙卷住,正以诡异的角度向上翻卷,露出里面藏着的炸药——是用寄生花园的藤蔓纤维与镜像副本的镜面碎片混合制成的,引线是根金色的时间碎片,“根据陈默留下的资料,这沙漏是净化会用‘起源之环’的核心改造的,上半部分装着‘过去的遗憾’,下半部分盛着‘未来的恐惧’,当两种沙子流完汇合,就会触发‘绝对遗忘’。”
林睦低头看向怀表,表盖内侧的地图已完全亮起,所有副本的金色光点连成一张网,网的中心就是这片纯白空间,标注着“终末枢纽——时间的天平”。他的指尖抚过“林墨”两个字,怀表突然发烫,弹出爷爷藏在齿轮夹层的信,字迹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能看清关键的句子:“当时间天平倾斜,需有人化作砝码——非牺牲,是成为永恒的支点。”
“支点就是活锚点。”血狼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刃劈开迎面扑来的沙浪,“但艾拉的笔记里说,成为支点的人会被时间彻底‘匀质化’——意识分散成无数碎片,融进每粒沙子,再也找不回完整的自己。”他突然抓住林睦的手腕,指腹按在他胸口的向日葵印记上,“你的印记还没完全透明,我们还有时间炸掉枢纽,我已经在沙漏的四个角埋下了‘逆生炸药’,只要引爆,就能让沙子倒流……”
“倒流的沙子会带着所有记忆碎片一起回去吗?”林睦打断他,目光落在沙漏顶端的黑色球体上——那东西正在发出低频的嗡鸣,球体表面的红色纹路像血管般搏动,每搏动一次,远处就传来一声模糊的惊呼,像是有人突然忘了重要的事,“刚才过去三分钟,已经有十七个人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再等下去,就算炸掉枢纽,被遗忘的人也回不来了。”
他掰开血狼的手,掌心的怀表自动飞向沙漏中心,悬在半空开始旋转。表盖内侧的金色网络投射出立体的光影,将整个空间分成无数个细小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个等待被拯救的意识:修表老人的格子里,女儿的画正在褪色;车祸少年的格子里,相机的镜头蒙上了灰;血狼父亲的格子里,警徽上的名字正在消失……
“你看,”林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有成为支点,才能同时稳住所有格子。我的眼睛能连接时间碎片,你的藤蔓能传递生命能量,我们早就不是孤军奋战了。”他突然扯下血狼风衣上的向日葵种子,塞进自己口袋,“这是你说要种在後院的种子,等我成为支点,它们就会在沙漏里扎根,到时候你擡头,就能看到金色的花盘——那是我在告诉你,所有碎片都安顿好了。”
沙漏顶端的黑色球体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红色纹路突破球体,化作无数条鞭子抽向他们。净化会的馀党从沙浪里浮现,他们的身体一半是血肉,一半是透明的沙粒,手里的武器是用被遗忘者的骨头磨成的,刃面刻着“遗忘即解脱”。
“他们已经和核心融为一体了。”血狼挥刀斩断袭来的红纹,刀刃上的金光与红纹碰撞出刺目的火花,“杀了他们,核心就会失去能量源,但这样一来,被他们吞噬的意识也会彻底消失。”
林睦的怀表突然发出蜂鸣,表盖内侧弹出镜像体留下的半块齿轮,齿轮自动飞向血狼的短刀,在刀身拼出完整的向日葵图案。“镜像体说过,这是‘自由开关’。”林睦迎着红纹走向沙漏中心,每走一步,脚下的流沙就凝结成金色的台阶,“但它真正的作用不是打开副本的门,是让所有被融合的意识暂时分离——就像现在。”
他的手掌按在黑色球体上的瞬间,所有红纹突然停滞,净化会馀党体内的沙粒开始剥离,露出里面被困的意识碎片:有医院的护士丶阁楼的邻居丶镜像之城的居民……他们都在痛苦地挣扎,像溺水的人。
“血狼!”林睦的声音带着力量,“用短刀的金光引导碎片进入怀表!快!”
血狼不再犹豫,短刀划破空气,金色的刀光像条奔流的河,将剥离的意识碎片一一接住,送向悬浮的怀表。怀表的表盖疯狂旋转,将碎片按副本分类:医院的归医院,阁楼的归阁楼,每个碎片进入对应区域的瞬间,怀表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像钥匙归位的声音。
黑色球体在失去意识碎片後开始收缩,表面浮现出净化会首领最後的意识残影:“你以为成为支点是荣耀?不过是永恒的囚徒!没人会记得你,没人会……”
“我不需要被记得。”林睦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与沙漏的流沙渐渐融合,“我只要他们能好好活着,带着彼此的记忆,走向自己的时间线。”他的眼睛里涌出金色的光,注入收缩的球体,“这才是时间的真谛——不是留住,是传递。”
球体彻底崩溃,化作漫天的金色沙粒,与沙漏的上下两部分融为一体。林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沙漏中心,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轮廓,轮廓的胸口,向日葵印记化作实体,深深扎根在流沙里,花盘朝着血狼的方向转动,像在告别。
沙漏的流速突然变得平稳,上半部分的“过去”与下半部分的“未来”在中心交汇,形成一道旋转的光带,光带里能看到无数条并行的时间线:有的世界里,爷爷和奶奶种满了向日葵;有的世界里,车祸少年成了摄影师;有的世界里,血狼找到了父亲未写完的信……每条线都温暖而明亮。
血狼握着怀表,看着光带里的无数可能,突然明白林睦说的“不是牺牲”是什麽意思——成为支点的人不会消失,只是化作了连接所有时间线的光,活在每个被拯救的瞬间里。
他最後看了眼沙漏中心的金色轮廓,转身走向出口。怀表在掌心轻轻跳动,像林睦的心跳,表盖内侧的地图上,所有副本的光点都亮得惊人,旁边新增了行小字:“每个时间线都有你的影子。”
当血狼走出终末副本时,外面的世界正被金色的光带笼罩。被遗忘的人突然拥抱在一起,喊出彼此的名字;被困在副本里的身影顺着光带走出,与等待的人重逢;城市的废墟上,向日葵种子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花盘都朝着沙漏所在的方向。
他走到剧院後面的空地,将怀表埋进土里,上面种上从林睦口袋里取出的种子。种子落地的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树冠遮天蔽日,每个叶片上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林睦在阁楼帮爷爷递工具,在医院给病人读故事,在镜像之城对着影子微笑……
很多年後,血狼成了故事讲述者。孩子们围坐在向日葵树下,听他讲时间锚点丶副本契约和那个化作光的少年。有孩子指着树叶上的画面问:“林睦还会回来吗?”
血狼擡头,看向天空中那道淡淡的光带——那是终末沙漏在现实世界的投影,永远悬在城市上空,像枚温柔的书签。“他从未离开过。”血狼的手指拂过树叶上的笑脸,“你看这棵树,看每个记得彼此的人,看沙漏里永远旋转的光带——那都是他啊。”
风吹过树叶,发出怀表般的滴答声。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上拼出完整的向日葵图案,图案的中心,有粒金色的沙子正在缓缓滚动,像在说:
“时间向前,记忆永存,我们终会在某个时间线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