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八声钟鸣撞碎在玻璃穹顶时,林睦踏上了钟楼顶层。这里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对峙,只有一片被镜面分割成无数碎片的空间,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角度的“他”——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举着消防斧对准自己,只有正中央的镜面悬浮着他的镜像体,手里托着半颗金色的眼球,正是“真实之眼”的另一半。
镜像体的手套已经完全碎裂,露出与林睦一模一样的手掌,只是掌心的生命线是反向的,像条倒淌的河。它没有主动攻击,只是将半颗眼球推向林睦:“合并它,你就会知道所有真相——包括你爷爷为什麽选择牺牲,包括我为什麽会存在。”
怀表突然自动飞到两颗眼球中间,表盖内侧弹出细密的齿轮,开始旋转着拼接眼球的裂痕。林睦注意到,镜像体的怀表与自己的怀表正在以相反的方向转动,却在齿轮咬合处産生了相同频率的震颤,像两朵缠绕生长的向日葵。
“小心!”血狼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正与自己的镜像体缠斗在楼梯口,短刀的寒光与镜面的碎片交织成网,“真实之眼会强迫你看清‘最不愿面对的记忆’,很多人在这一步彻底崩溃,变成镜像的养料!”
林睦的指尖刚触碰到金色眼球,周围的镜面碎片突然同时亮起,映出三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他举着相机站在十字路口,镜头对准闯红灯的少年和女孩,却因为手滑没能拍下关键瞬间,导致车祸责任认定时缺少了最重要的证据。少年在法庭上嘶吼的样子丶女孩父母崩溃的哭声丶自己藏在被子里撕碎照片的动作……所有被刻意遗忘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你看,你早就习惯了逃避。”镜像体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回响,它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与镜中的画面重叠,“你以为救人是出于勇气,其实只是在弥补愧疚——你和净化会的人没区别,都是被执念困住的囚徒。”
眼球的拼接处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滴落在镜面上,腐蚀出“悔恨”“懦弱”“自私”等字眼。林睦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仿佛要融进这些镜面碎片里。怀表的滴答声越来越慢,表盖内侧的向日葵花纹开始褪色,有几片花瓣已经变成了灰色。
“那又怎样?”他突然握紧拳头,掌心的刺痛让意识清醒了几分,“我後悔过,逃避过,但我现在站在这里。”林睦看向镜像体,第一次没有回避它的眼睛,“你偷走的不是我的存在痕迹,是我不敢面对的过去——可过去从来不是用来否定现在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怀表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所有镜面碎片突然反向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镜像体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在金光中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齿轮,这些齿轮没有四散飞溅,反而朝着怀表聚拢,嵌进表盖内侧的地图边缘,形成圈完整的向日葵轮廓。
血狼的镜像体也在此时崩溃,化作银色的光粒融入他的身体。血狼後颈的齿轮胎记突然亮起,与怀表的光芒産生共鸣,他惊讶地摸着後背的伤口——那里的皮肤正在愈合,留下朵淡金色的向日葵疤痕。
“原来‘镜像共生’的真正规则是‘接纳’。”血狼看着林睦手中完整的真实之眼,眼球的瞳孔里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你的影子不是敌人,是你拒绝接纳的那部分自己。”
真实之眼突然悬浮到钟楼顶端,化作道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笼罩城市的镜像开始碎裂,倒置的建筑恢复原位,反写的广告牌变回正常的文字,镜面河里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化作实体走向城市各处——他们都是被解救的“存在者”。
林睦的怀表自动合上,表盖内侧的地图上,“倒影之城”的银灰色区域变成了淡金色,旁边多出行小字:“共生即和解——当你与自己和解,影子便会成为最忠实的守护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发现它正对着自己微微鞠躬,消防斧上的深紫色花纹褪去,重新变回金色的向日葵,花瓣顺着顺时针方向轻轻转动。
第九声钟鸣响起时,钟楼的钟面开始转动,交叉的银剑指针缓缓指向“3:17”,这个时间与怀表里爷爷照片背面被晕染的字迹重合——原来那後面写的不是“代价”,而是“3月17日,小睦的生日”。
“看来有人在帮我们校准时间。”血狼捡起块残留的镜面碎片,里面映出个模糊的白大褂身影,正在调试某个仪器,与爷爷的轮廓渐渐重合,“你爷爷的意识碎片可能还藏在某个副本里,净化会的馀党肯定也在找他。”
林睦握紧怀表,感受到齿轮转动时传来的细微震颤,像有颗心脏在里面重新跳动。他知道,镜像副本的结束不是终点,真实之眼揭示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爷爷的牺牲丶血狼的身世丶净化会的终极目的……还有太多谜团等着被解开。
钟楼外传来人群的欢呼声,那些被解救的人们正在镜碎後的街道上拥抱彼此。林睦走到窗边,看见血狼的影子正帮一个小女孩捡起掉落的气球,而自己的影子站在旁边,手里捧着束从镜面里开出的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镜光。
第十声钟鸣尚未落下,怀表的表盖再次弹开,内侧的地图上,一片暗绿色的区域正在缓慢扩大,形状像片缠绕的藤蔓,边缘标注着“植物副本——‘寄生花园’”。
林睦擡头看向远方,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墨绿色的雾气,雾气中似乎有巨大的叶片在缓缓舒展。他将消防斧抗在肩上,与血狼交换了个眼神——无论下一个副本藏着什麽,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毕竟,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而那些尚未完成的故事,总得有人去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