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钺依言坐下,姿态端庄,黑色的珠帘在她脸前微微晃动,掩去了她所有细微的神情:“陛下,祭典之事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君坐上主座,挥了挥手:“没有祭典了,全部取消。”
华钺的目光骤然一凝,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陛下,此言何意?祭典乃是为安抚天地,酬谢神明,亦是为国祚祈福之要事,岂能轻易取消?”
王君神态放松:“华卿,此次弼川立下不世之功,擒获蛫妖,天佑我长兴。”
王君一挥袖,显得意气风发,“蛫妖此等邪物既已被俘,便无需再劳财伤民,何须再行那献祭之法,徒增杀孽?寡人召你来,为的是更重要的事。”
一边的静慈低着头,眸色微动,面色微微发青。
王君气定神闲:“你早前为寡人寻得的仙术神药,如今在何处。”
殿堂内仿佛有寒风刮过,连灯火都为之摇曳了一瞬。
华钺沉默了。珠帘在她静止的呼吸间纹丝不动。
半晌,她清冷的声音穿透珠玉,掷地有声,毫无转圜馀地:
“回陛下,没有这种东西。”
华钺仿佛没有看到王君骤变的脸色,继续以她那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陈述,每一个字都冰冷如磐石:“长生逆天,乃虚妄之谈。蛫妖之力暴戾凶残,只可或镇封铲除,若置之不理将会招致难以预料的灾祸,蚀国本,伤龙体。请陛下明鉴,收回成命。”
王君拍拍手:“华君,寡人知晓你的忧民之心,但也要学会变通之术。你一直是寡人最得力的助手,还帮寡人找回了心爱之物,若你都说别无他法,那麽必然无计可施。”
殿角走出一个战战兢兢的魔族战俘,王君从他手中拾起一方残卷:“这是你的手笔吧,蛫妖乃天地精粹所化,这是宝物啊!”
华钺登时目光重重一缩,登时站了起来。珠玉相碰,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华卿,你乃我朝大祭司,通晓天人,精研方术。寡人要你暂停一切祭祀琐事,倾尽全力,为寡人调配那长生不死神药!”
王君走下龙椅:“华卿,你的忠心寡人都看在眼里,若不是雅南举荐,我恐怕都想不到,那妖人竟为寡人保留了最後的血脉,你虽不知其真正身世,却歪打正着,多年来悉心管教,虽是无心,亦是大功一件啊!”
华钺登地站起,椅子在地上滑出剧烈的刺啦声响。
她的胸腔重重起伏。
雅南面色也很差,她上前扶住华钺。所幸王君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察觉两人异色。
雅南本认为殷九序有些才华,才会力排衆议,引荐他来为自己做事,没想要却将自己坑害了。
王君望向殿外的雨幕:“寡人已经命人纂下策书,那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很快你便能再见到他了。”
华钺扶住身侧红柱,原本平静的声音里透着颤抖:“君上,臣突感恶疾,五内翻涌,恐御前失仪,恳请陛下容臣暂退。”
君上抚掌微笑:“华卿且去好生歇息。那蛫妖寡人已命人囚于太月池下。凡有所需,但言无妨。有你这一力臣,我长兴必长兴不衰。”
华钺缓缓移至门边,每一步她都迈得格外艰难。
一切还没到穷途末路,还有一线生机,殷九序还被绑缚在木箱内,至要回去及时将他斩杀,其馀之事尚有转机。
华钺踏出门槛,不知为何无人来为她掌伞,细雨砸到她身上。
一个广袖青年忽然从门边转过,掠过她身边,华钺似有所觉,转头望去,那人袖管空空荡荡。
粉面的谒者站在转角,面无表情,冲华钺鞠了一躬。
而那雨幕中的马车无任何遮挡,原本紧锁的木箱,此时大敞。
王君哈哈大笑的声音传入华钺耳畔,在王君的面前,断臂青年艰难地磕了几个头,他恭敬地稽首:“叩谢父君赏识,感恩华君再造之恩之恩,九序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