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匀觉得这两人简直毫无情趣:“既然来了,岂有不拜之理?”说罢,他便熟门熟路地请了香火,挤入人群跪拜去了。
江长逸对求签拜神没多大兴趣,目光却被庙旁一隅吸引。
一位布衣老者坐在小凳上,面前支着画架,正用炭笔在纸上勾勒。他的画风与寻常匠人不同,不追求工细甜美,反而带着几分写意的洒脱与筋骨,笔下人物神态捕捉得极为生动。
只是价格牌上标注的数字,让大多香客望而却步,故而摊前颇为冷清。
这独特的画风勾起了江长逸的好奇。他凑近看了片刻,越看越喜欢,心思一动,扯了扯归弄的衣袖:“归弄,你看这画,是不是很有味道?”
归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未置可否。
江长逸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指尖却只触到衣料柔软的纹理,钱袋竟是忘带了。
眼睛一转,江长逸笑道:“给我画一幅如何?就当是今日陪你爬山的酬劳。”他故意把“陪”字咬得很重。
归弄不吃这套,“我没记错的话,是某人硬拉着我过来的吧?”
江长逸江长逸理不直气也壮,“那我还不是考虑到让阁主也来散散心嘛,阁主不会这麽吝啬到一幅画的钱都不想出吧?”
见归弄不语,他立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语调拖得哀婉:“唉……真是伤透我心了。既然如此,我只好去寻洛兄,求他……”
“闭嘴。”归弄淡淡打断他,目光掠过江长逸故作委屈的脸,最终落在那安静作画的老者身上。
他不再多言,上前几步,将银钱轻轻放在老者面前的粗布上,言简意赅:“画他。”
老者擡起头,一双虽显浑浊却锐利如鹰的眼,在眼前这两位气质迥异的公子身上逡巡片刻,脸上堆起谦恭而精明的笑:“二位公子龙章凤姿,真是难得一见的贵人。单人画像固然传神,但老朽最拿手的,还是捕捉双人之间的气韵流转。今日有缘,何不画一幅双人小像?价格只比单人多四成,意境却深远得多,留作纪念,再合适不过。”
江长逸一听,觉得这主意甚妙,立刻来了劲:“双人?好啊好啊!归弄,一起一起!”他力道用得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半推半就地将归弄按坐在石凳上,自己则毫不客气地紧挨着他坐下,腿侧贴着腿侧,体温隔着薄薄的春衫悄然传递。
归弄身形微僵,瞥了眼两人紧挨的衣袍,终是未发一言,默认了他的胡闹。
然而江长逸天生好动,安静不到片刻,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肩膀微晃,脚尖也无意识地轻点着地面。
归弄无声地叹了口气,忽然擡手,用指尖轻轻捏住江长逸的下颌,将他蠢蠢欲动的脑袋固定住,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安分点。”
江长逸眨了眨眼,不喜突如其来的禁锢。他正想擡手去拨开归弄的手指,一旁的老者却猛地出声,带着兴奋:“哎!好!就这个姿势!二位千万别动!”
江长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姿势有何美感?画出来他颜面何存?他刚想动作,归弄按在他身侧的手便稍稍加重了力道,同时低声提醒:“付了钱的,别浪费。”那声音里竟含着一丝极淡的丶近乎诱哄的意味。
江长逸顿时像被施了定身咒,乖乖不动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归弄指尖微凉的触感停留在自己下颌皮肤上,像一小片雪,却又莫名滚烫。
老者目光如炬,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时而擡头端详,时而低头挥毫。
江长逸起初还觉得别扭,渐渐地,在归弄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里,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如雪松的气息中安静了下来。
他偷偷擡眼,发现归弄正看着自己。
那目光不再平素淡漠,反而像化开的春水,漾着难以捉摸的温柔微光,让他心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
约莫一炷香後,老者搁下笔,恭敬地将画纸呈上。
江长逸迫不及待地接过,低头细看。
炭笔线条简洁而传神,画中归弄微微侧身,一手捏着自己的脸颊,唇角弯起的弧度极浅,却真实存在,而那眼神正落在画中的自己身上,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柔和。
而画中的自己,头微微偏向归弄,被捏住的脸颊使表情带上了一点懵懂的稚气,竟不显狼狈,反有种奇异的依赖感。
江长逸有些不满意,“怎麽把我画成这样?”
归弄的目光掠过画纸,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语气却平淡:“画得不错,神韵俱佳。”
“既然阁主如此赏识,回去我就找个最上等的框子裱起来,就挂在你的书房正中央,让你日日批阅文书时,一擡头就能看见。”
他原以为这个玩笑话归弄会拒绝,不料对方竟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可以。”
江长逸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认真的?”
归弄微微偏头,气音轻笑道:“你猜?”
“……”江长逸把画卷给收好,毕竟是花了钱的,“我猜不会。”
这时,上完香的洛青匀寻了过来,见到他们便扬声笑道:“我说一转眼人怎麽不见了,原来是躲这儿画画像来了。”他好奇地看向归弄,“真是稀奇,你归大阁主竟也有此等闲情逸致?”
归弄淡声道:“毕竟某人求了几年姻缘,香火钱捐了不少,结果仍是形单影只。你想不到,也属正常。”
洛青匀被噎得一时语塞,只好转向江长逸寻求安慰:“好兄弟,画得怎麽样?给我瞧瞧!”
江长逸岂肯让洛青匀看到画中自己那副被“拿捏”的模样,立刻将画轴藏到身後,连连後退:“去去去,没什麽好看的!”
他越是这样,洛青匀越是心痒难耐,笑着上前抢夺:“别这麽小气嘛,看看又不会少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