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葬礼那天母亲从国外回来了,起初母亲没认出时安然来,把他当成了大厅的招待人员,抓住时安然的胳膊问他,请问黎颂华女士的纪念堂在哪。
时安然把一周前已经枯萎的花束拿走,换上崭新的康乃馨,然後坐在墓碑旁边,同外婆一起看城市白日的景色。“外婆,我最近总睡不好,你来梦里找我好不好?别总是在那边忙着打麻将了,有空多来看看我吧。我回来之後没跟任何人联系过,也不知道大家都过得怎麽样,医生建议我多出去走走,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曾经想走的路都走完了,考个好大学,有份好学历,再找一个待遇好的工作,虽然。。。虽然这些现在都失败了。”
渐渐困意上来,时安然头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呢喃道:“外婆,我去找你好不好?”
“时安然?”突然有个人喊住他的名字,恍惚之间,时安然真的以为是外婆。他双手撑地转过身,发现赵临川正站在他身後。
“挺巧,在这儿遇见你。”赵临川在这看了时安然许久,从台阶上下来,走到第三层。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短袖,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薄外套,时安然逆着光看不清赵临川的面容。
“嗯。。。我来看我外婆。”时安然感觉自己渐渐清醒过来。
“怎麽脸色这麽不好?”赵临川看见时安然眼底的乌青以及没有血色的嘴唇,时安然本来长得就白,折腾这几天之後,脸上更是毫无气色。赵临川快步走过去,在时安然面前弯下腰,像是仔细检查他身体的每一处:“不舒服吗?”
时安然只是摇头,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庞,说:“没事,昨天没睡好。你怎麽在这儿?”
赵临川狐疑地直起身,时安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骗过眼前的人,然後听见赵临川说,我来看我妈。时安然第一反应就是银霞酒楼的创始人,虽然他从未见过赵临川的母亲,但在印象里应该是个能挥起铁锅的豪爽女人。
“在这儿坐多久了,容易吹着风,走吧。”赵临川伸手把时安然拉起来,然後对着黎颂华的墓碑微微鞠了一躬。
赵临川和时安然肩并肩往山下走,路旁树木繁茂,遮挡住大部分阳光,只有未能顾及到的树缝之间漏下小小的光斑,均匀地铺在两人身上。“上次你和我说的公衆号我回去都看了一遍,也和你学姐联系上来,”赵临川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我给她讲了银霞的基本情况,她确实也很感兴趣。”
“那太好了。”时安然觉得是个好消息。
“她还说很久没和你联系了,下个月来银霞想和你见个面。”
时安然很明显迟疑了一秒,然後说道:“好。。。我也很久没和他们见面了。”
走到墓园门口,赵临川自然而然地把赛科龙赶到时安然面前来,说:“走,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时安然摆手道,他不想麻烦赵临川。
“走吧,出租车有什麽好坐的,你应该没怎麽骑过摩托车吧。”赵临川又邀请他,“我记得省城那边都禁摩了吧。”
时安然推脱不开,说好吧,然後就坐上赵临川的车後座,接过赵临川递来的头盔。坐摩托车的感觉真的不一样,赵临川发动车的那一瞬间,时安然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往後拖了一把,又狠狠地向前推去。
他抓住赵临川随风扬起的衣服,俩人前胸贴着後背,时安然的心脏突突跳,还好赵临川正忙着骑车,不会注意到这麽多。呼啸而来的风从时安然的指缝间流过,像林间潺潺的溪水,他大声评价道:“骑摩托车真好玩!”
赵临川只回他:“是吧!”摩托车一路下山进入城市,在左拐右拐之间,眨眼间就到了林桦小区。摩托车停在楼下,时安然从後车座下来,把头盔摘掉还给赵临川。
“这周日晚上银霞的员工们要一起试菜,想不想来?”赵临川接过头盔放回摩托车的後箱里,看向时安然。
“试菜是?”
“噢,就是把秋季宴席菜单的新菜尝尝口味,看有没有改进的地方,顺便再看看夏季菜单里哪些需要替换的。挺有意思的,大家都在,能尝到很多菜。”
时安然本来想推脱,比如‘我最近没什麽胃口’‘认生不太好去’之类的话,可他看向赵临川的眼睛时,喉咙里的话却被结结实实地堵回去。时安然又想起今天医生的话,于是点头说好。
赵临川笑道:“那我周天晚上来这儿接你。”
“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的。”时安然说。
赵临川却坚持道:“我来接你,走吧,我看你上去。”他拍拍时安然的肩膀,示意他回家。
时安然跟赵临川晃晃手说再见,提着花店送的纸袋上楼去。过了一会儿,楼梯间的窗户上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往下看向赵临川。
“干嘛呢?”赵临川倚在摩托车边上笑。
时安然也跟着笑,道:“我看你是不是骗我。”
说完,时安然又消失在窗边,没过几秒,他又出现在上一层楼的窗户边上,依旧是往下看赵临川。赵临川不说话,只是看着时安然一层层跑上去,在每一户窗户里短暂地出现几秒,像一种极其幼稚的儿童游戏,可他愿意陪着时安然玩下去。
时安然出现在第四扇窗户,也就是最後一扇的时候,他冲楼下的喊道:“我走啦!”
赵临川看时安然探出一截身子,往自己这边挥手,于是他颔首道:“嗯,周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