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指尖再次颤动,这一次不是因为魔念的侵蚀,而是体内灵根深处那股沉静如渊的力量终于彻底归位。他缓缓睁开眼,眸光清澈,不见波澜,却仿佛容纳了整片洪荒的呼吸。
石碑已寂,符文暗淡,再无半分异动。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回顾,只是将万灵拂尘轻轻提起,拂尘丝如活物般微震,随即归于平静。他知道,那场识海中的风暴已经过去,而真正的开始,才刚刚到来。
他站起身,衣袍未扬,脚步未响,身形却已自断符之桥上消失。下一瞬,龙虎山祖师殿前,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山风拂面,松涛低语。殿前青石未扫,落叶却自动退开三尺,仿佛不敢靠近此人周身半步。他立于高坛之上,目光扫过空旷的道场,手中拂尘轻点地面。一道无形符纹自指尖渗出,无声蔓延,不显光华,不生威压,却让整座山脉的气机为之一凝。
百里之外,正在打坐的散修忽然睁眼,心头一震,似有所感;山涧中饮水的灵鹿抬头望向龙虎山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藏于洞府闭关的老修士猛然起身,掐指一算,却只叹一句:“道音将起。”
玄阳依旧未语。他抬起右手,通天箓自袖中浮现,悬浮于掌心上方。箓文微亮,随即一道符影自其中剥离,缓缓升空。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三道符影依次浮现,轮转于半空。
第一道符,形如溪流绕石,自然成纹,无始无终,隐隐与天地脉动相合。观者若凝神细看,便觉心神安宁,仿佛听见了大道初成时的轻响。
第二道符,笔画稚嫩,线条颤抖,却坚定向前,如同凡人第一次执笔,明知力弱,仍要书写心中所念。有听道者当场落泪,想起了自己初学符时的笨拙与热忱。
第三道符,无形无相,无光无色,唯有一股“连接”之意弥漫开来。它不传法,不载术,却让所有看到它的生灵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彼此之间,原本就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三符轮转,不言而教。
片刻后,玄阳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也不远扬,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听道者的耳中,字字如刻,落地成痕。
“符非人造,亦非天授。”
“它是动时之迹,是道行于世所留下的印。”
台下有人皱眉,有人沉思,也有人低声议论。一名披着灰袍的散修忍不住站出,拱手问道:“若符为天道之文,我等凡灵,岂敢执笔?稍有差池,岂非亵渎天意?”
玄阳看了他一眼,目光温和,却不容回避。
“你见过风吹林梢吗?”
“叶影斑驳,光影交错,那一瞬间的纹路,是不是一种书写?”
“天道无口,却时刻在写。你执笔画符,不是篡改,而是回应——如子听父语,如友答友问。”
他抬手,一道淡金符光自心口升起,化作一幕光影:一个孩童蹲在溪边,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道符。那符不通法力,不具威能,可孩子眼中却满是认真。
“他不懂符理,也不知天地法则。”
“但他心中有愿——愿溪水不枯,愿鱼儿常游。这一愿,便是道种。”
“符不在形,不在力,而在心与天的共鸣。”
台下一片寂静。
有人闭目沉思,有人握紧手中符笔,更有几位灵族修士悄然抹去眼角湿意。他们修行多年,画符无数,却从未想过,那一笔一划,竟可以如此纯粹。
玄阳不再多言。他将通天箓轻轻放下,又从袖中取出三清符箓,置于石台之上。箓文静伏,不显神异。
“今日不收徒。”
“只等一人——谁愿以符记下此刻所感,不求通神,不求传世,但求无伪,便可入我门墙。”
话音落下,四野无声。
风停,叶止,连山间的鸟鸣都悄然敛息。
许久,一道瘦小的身影从人群后方走出。是个少年灵族,皮肤泛着淡淡的青灰,手中无笔无墨。他走到石台前,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石面上画下一道歪斜的符。
那符不成章法,也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可当它完成的刹那,所有人的心头都猛地一颤。
——那是一道“愿”。
愿天地不再误解彼此,愿族群之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愿争斗止息,愿道义可通。
玄阳看着那道血符,久久未语。然后,他抬起万灵拂尘,轻轻一扫。
血符化作一道微光,融入通天箓中。箓文微微一亮,仿佛多了一丝生气。